━━━━━━━━━━━━━━━━━━━━━━━━━━━━━━━━━━━━━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s.bookben.cn--- 书本网【oqinaide】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男主他长得丑[歌剧魅影] 作者:中二珞 【文案】: 【逗比版】: 在遇到埃里克之前,梅格觉得只要好好跳芭蕾,好好演歌剧,就能遇到属于自己的白马王子。 不过,白马来了,可马背上的人,怎么有点···有点丑_(:3J∠)_ 【矫情版】: 在巴黎歌剧院潮湿的地下室里,魅影孤守着自己的音乐王国。 他出生的第一份礼物,是一张冰冷的面具,只能生活在不见天日的黑暗之中。 直到他的人生中出现第一缕阳光,魅影愿意用生命守候这片阳光, 然而人世间最冰冷的不是冰雪,而是人心。 CP已定,魅影与梅格 男主属性:病娇×自卑×全能天才型=黑化值Max 女主属性:治愈×敏感×热爱生活型=小天使 故事内容原创+第一人称+女主有异能+伪高逼格 文中的歌剧曲目和歌词均是原创,若引鉴会标注原出处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梅格,埃里克 ┃ 配角:克丽丝汀,劳尔,菲利普 ┃ 其它:歌剧,芙蕾雅 晋江银牌推荐 在遇到埃里克之前,梅格小天使觉得只要好好跳芭蕾、好好演歌剧,总有一天能遇到属于自己的白马王子。不过,白马来了,可马背上的男人,怎么有点……有点丑。好在,日久天长,在埃里克完全黑化成剧院幽灵前,看治愈系小天使如何把病娇型天才养成一代绝世好男人!本文延续原著哥特式悬疑风格,通过环环相扣的案情设定,将男主的反社会型人格体现得淋漓尽致。而女主和魅影的日常相处却成为魅影黑暗中唯一一抹亮色,当男主身处温情之中,还会黑化成剧院幽灵吗? ==================   ☆、Chapter 1   听说芙蕾雅公主的心被爱火点燃;(女声)   但国王必然会降下雷霆之怒。(男声一)   绞刑架上的鲜血还未干涸;(男声一)   饥饿的秃鹫已盘旋在刑场。(男声二)   假如国王知晓这一切,(女声)   真可怕,真可怕,真可怕!(三重唱)   ……   我猛地睁开眼,惶恐得望着眼前的房间。   这是一间十九世纪的屋子,墙上挂着半旧的歌剧海报,梳妆镜前摆满了相片和信件,烛台遍布于屋中,可都未点亮,在大卫石膏头像的隔壁,放着一盏罩有黑蕾丝印花的煤油灯,我扑上去将灯点亮。   当暖黄色的灯光穿过透明的丝质灯罩,充盈到整间屋子时,被噩梦惊醒的我,才终于瑟瑟发抖着,将喉咙里粗重的叹息声咽下。   事实上,那甚至并不算一个噩梦。   在歌剧舞台上的男人和女人,都涂抹着白色底妆,嘴唇涂抹成鲜艳的红心,身着华美的宫廷服饰,手持折扇,在他们的脸上带着戏剧独有的夸张情绪,正引吭高歌。   《芙蕾雅公主》开演了。   唯一恐怖的是:那正是我今天在后台听过的歌剧。   无论是现实亦或是梦境,都在残忍的提醒着我,此时身处的环境已是十九世纪的巴黎。   玻璃镜中出现的娃娃脸金发女孩,终于让我暂时宁静下来,   重生成一个七岁的孩子和身处于十九世纪的巴黎,不知哪个更令人不安恐惧。   窗外下着夜雨,喧嚣的巴黎难得在夜晚安安静静坠落一场雨水,我蜷缩在柔软温暖的床上,望着玻璃窗上四处流淌的水珠发呆。午夜时分的剧院宿舍有些冷情过分,排练了一整天的演员们好梦正酣,如沉睡金狮般庞大华美的加尼叶歌剧院伫立在雨中,唯有窗边的水流从石头外墙滴落下的模糊却清脆的敲击声。   也许是因为吉里夫人的短暂离去,没有了在伴随入眠的安眠曲,才会让噩梦再度侵袭。为了让我不再被噩梦所困扰,每天上床睡觉时,吉里夫人都会哼着好听的安眠曲,用柔软的手安抚拍着我的小小身躯,直到我陷入熟睡。   经历过最初的惶恐无措,我已渐渐减少了从梦中惊醒的次数,刚刚来到剧院的那段日子里,我几乎夜不能寐,对于所处时空和周围陌生人际的疏离感,让我沉默寡言,往往一个礼拜也不开口说出几个单词。   幸运的是,在吉里夫人和剧院其他人的眼中,我只是大病初愈,并沉浸于失去父亲的哀痛中无法自拔。他们认为唯有时间才能治愈我的痛苦和忧伤,所以怜悯的包容了我的怪异,甚至还会努力挤出微笑来作为安慰。   在记忆苦海中,病床上咳血的父亲的形象清晰如同印刻,惨白却不见血色的皮肤,那种惨白蔓延到唇上,模糊了嘴唇与皮肤的界线,鲜血伴随着咳喘喷溅,染湿了他的金发,手帕上沾满鲜血,原比金羊毛更明亮耀眼的发丝,被沉疴夺去了活力。   唯有那双金棕色眼眸中流淌着的不是痛苦和忧伤,而是脉脉温情。   他是如此希望见到自己的女儿,却又断然拒绝女儿的靠近。   “梅格,我的小梅格,我的小天使。”   那种清晰的记忆再度感染了我的情绪,忧伤的寒潮席卷而来,我用柔软得鹅毛枕头狠狠压着脑袋,制止自己再去回想脑海中的痛苦记忆。   拥有一个绝佳记忆的脑袋似乎是世人的愿望,可唯有真正拥有了这种能力的人,才会得知这困扰,无法遗忘的痛苦记忆,就像脑中不定时引爆的炸弹,在特殊的时刻引爆,铺天盖地而来,身临其境时的悲伤苦痛再度降临。   假如仅仅只是过目不忘的记忆,所拥有的困扰似乎也并非难以排解,可倘若说出一个单词,她曾拥有的记忆,他人所拥有的记忆会如雪地中的火焰,明晰的出现在我和对方的脑海中。   Embalm   曾经的朋友,在无意中被它恶毒袭击,不堪回首的苦痛让他们为止战栗,胆战心惊的逃离了我,被认为异类的我,只能努力蜷缩在黑暗的壕沟里,躲避来自外界冷漠的隔绝。   没人愿意靠近我,也没人愿意与一个冷僻的异类沟通,因为没人喜欢自己的记忆之匣被窥视。孤寂已久的我,甚至当面对冬日寒夜中死神的降临,都会心欣喜……   窗外响起的达达马蹄声,生铁马掌与石板地的清脆碰撞声,中断了难以自拔的自我嫌弃。   跑到窗户前,我借助剧院外墙上煤油灯所散发出的昏暗光线,向下张望。   是吉里夫人,这具身体的母亲,我的母亲。   她从马车上走下来,似乎牵着什么人,走进了剧院的后门。   若是被她知道我大半夜不睡觉,恐怕又会忧心忡忡,无声哭泣。   我连忙跑到床上,将床边的煤油灯熄灭,把又轻又柔的鸭绒被拖到身上,整个身体都乖巧的蜷缩起来,只露出脸,表情安宁的静静呼吸,唇角还带着若有若无的笑容,似乎正沉浸在美好梦境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木门的合页处发出细微的吱嘎声,木头地板上响起脚步的敲击声,一大一小,被携带而来的清冷的雨之气味在屋子里蔓延。   小心翼翼的眯着眼,我借助昏暗烛光的掩饰,开始看着屋内的情景,刚刚进门的吉里夫人轻轻放下手中的包裹,将身旁的小女孩抱起放在墙边椅子上,为她脱下黑色的圆帽和被雨水打湿的鞋子、棉袜,又摘下头上的呢绒头巾,才拿着烛台轻手轻脚的向床边走来。   我连忙合上眼,装出一副睡得很好的样子。   吉里夫人点燃了蜡烛,轻轻晃着我,柔声呼唤道,“醒醒,宝贝,梅格,醒醒,。”   顿了几秒钟,我才迷茫地睁开眼,用细嫩的手指揉着眼睛,轻轻叫了声妈妈。伴随睡意的童声带着若有若无的娇憨和稚嫩,比最柔软的鹅毛更让人心头微颤。   吉里夫人的表情瞬间融化,轻轻将我搂在怀中,用被雨水浸得冰凉的嘴唇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梅格,我的小宝贝,很抱歉叫醒你。”   “妈咪。”透过吉里夫人的发丝,我好奇的望着门口沙发上的小女孩,她正带着几分不安的打量着身处的环境,即我的房间。   她的头发比我还要长,是偏近蜜糖色的棕,被黑色丝带扎起来,带着好看的卷。要知自从出生后不久剪过一次胎毛,我就再没剪过头发了,它们长长的垂在背上,发尾打起自然的卷,遗传自父亲的优秀发质,让芭蕾舞团的姑娘们十分羡慕。   吉里夫人吻过我以后,将我放在床边,走到衣柜前,取出一套小白色睡袍,回到女孩身边,“梅格,她叫克丽丝汀,以后她就跟你一起睡,好么?”   我尽量用温和亲近的视线表达出自己的善意,能拥有一个小伙伴,即便只是一个跟身体差不多大的年纪的小女孩,也让心中荡起美妙的情绪,孤寂已久的心如此期盼着被贴近。   可克丽丝汀的脸上依然是属于孩童的麻木,她静静望着我,不说也不笑,像一个苍白漂亮但没有多少生气的陶瓷娃娃。   “妈咪。”我向吉里夫人求助。   吉里夫人为克丽丝汀换好睡袍,将她抱到床边,放在我身边,小声说,“宝贝,克丽丝汀今天走了很多路,你们先睡觉,等明天再互相认识好么?。”   吉里夫人将克丽丝汀安置在我身边,将鸭绒被覆盖在我们身上,细心地掖好被角。   被子下,我偷偷摸摸的伸出手,试探着与克丽丝汀的手牵在一起。   幸运的是,她没有拒绝我,默许了我的举动。   克丽丝汀的手细滑柔嫩,摸起来跟我差不多,也带着孩童所有的婴儿肥,就连指甲盖都小小的,好像一枚新生贝壳,可温度很低,冰冰凉凉,就像是冰雕琢而成的。   她很冷,即便身处于温暖的鸭绒被下,依然打着小小的颤,也许是刚刚离开冰冷的空气,身体还没适应过来。   “闭上眼,梅格,克丽丝汀,我的女孩们,晚安。”见我跟克丽丝汀没什么间隔的睡在同一张床上后,吉里夫人轻轻叹息,吹熄了房间内的蜡烛,手持烛台走出了房间。   借助黯淡的晨光,我偷偷打量着枕边的女孩。   她可真漂亮,即便还是个孩子,已经能分辨美好的五官轮廓,侧面看上去,鼻尖又翘又挺,纤长的睫毛弯出美好弧度。   她似乎真的累了,很快就陷入了梦乡。   也许是美好未来的激励,我也随着她平缓的呼吸,逐渐进入梦境。   淡淡的日光下,   被爱神的金箭穿过心房。   灵魂因那美妙的眼眸而战栗,   我愿成为他手中的提线木偶;   歌喉因那璀璨的金发而颤抖,   我愿成为他掌中的芭蕾天使。   请告诉我这一切都是真的,   这一切都是真的……(芙蕾雅)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需要支持,求收藏留言,O(∩_∩)O谢谢。   另,对于文文的走向有什么希望,或者对于人物性格有什么建议,欢迎提出来~   ☆、Chapter 2   多么美好的一天,   当我醒来时,   窗台的玫瑰就吐露出芬芳,   笼中的金丝雀鸣叫出琴音。   爱情的欢悦,唯有恋爱之人方知,   多么美好的一天,   当我醒来时,   太阳神的里拉琴已经奏响,   圣母像的水瓶倾泻出清泉。   爱情的绝望,唯有动心的人才知,   多么美好的一天……(芙蕾雅)   芭蕾舞演员们正在用柔软的腰肢阐释着在晨光乍破、梦醒时分时,陷入热恋中公主的美好心境,缠在腰间粉色的丝带随着少女们的旋转环绕出玫瑰般的纱环,立着脚尖旋转时,发丝完全漂浮在空中,一如寒夜中的流星般璀璨。   “吉里夫人,小梅格完全继承了您那完美芭蕾天赋,相信十年以后她会成为芭蕾舞团的台柱。”剧院经理满脸笑容得对芭蕾舞团的舞蹈训练师吉里夫人恭维道。   “谢谢。”尽管对方是对于自己女儿的衷心称赞,吉里夫人的脸上依然毫无笑容,也许对她而言,心中欢乐已伴随着一年前丈夫的病陨而化为灰烬。   当芭蕾舞接近尾声时。   我从芭蕾舞演员中离开,默默走到吉里夫人的身边,努力睁大眼睛可怜兮兮望着她,希望自己能获得允许去找新来的小伙伴克丽丝汀玩。   “你可以去找克丽丝汀了。”吉里夫人的视线依然落在舞台中新上场的演员身上,但终于开口放我离去。   我轻巧的跑过剧院庞大而复杂的后台,因穿着柔软芭蕾舞鞋,脚步无声无息,如一片鹅毛飘过水面般没有引起任何波动。   屋子里安安静静,小克丽丝汀正坐在床边,日光在她身后流淌成一条光河,却并无涟漪溅在她身上,克丽丝汀抱着父亲的小提琴静静流着泪,泪水从那张白皙细嫩的小脸上流淌,滴落在小提琴的琴弦之上,发出如蚊蚋的小型音色漩涡。   那令人心碎的天使,几乎是瞬间,我便被她的眼泪击溃。   我走到克丽丝汀身旁,轻轻将她鬓角处的头发拂起,“这是你父亲的小提琴么?”   克丽丝汀点点头,垂下眼帘,用嫩嫩的手指指尖触碰小提琴的琴弦,“这是我父亲最钟爱的小提琴,它也叫‘克丽丝汀’,我父亲总说他有两个心爱之物,都叫克丽丝汀。”   “克丽丝汀,很美的名字。你父亲一定经常拉小提琴给你听。”我轻轻抚摸着琴弦,   “事实上,他是一个小提琴演奏家,可惜我却不会奏响它。”   “你想听么?”我终于想到讨她欢心的方式,从琴盒中把琴弓取出来。   “你会拉小提琴?”克丽丝汀的眼睛总算泛起一阵欣喜的波光,这让她的眼睛美丽如日光下的黑曜石。   “它太大了,你要帮我扶着点。”我努力将这个小提琴搬到自己肩膀上。事实上,为成年人所制的小提琴,放在一个七岁小女孩的肩头,几乎变成了麻袋那样扛法,幸好有克丽丝汀在一旁协助。   小孩子的气力不太持久,略带生涩的琴声断断续续,还未消退婴儿肥的手指在羊肠琴弦上拨弄的感觉略带困难。   源自于灵魂的伤痛迷雾,那种比极夜更难熬的绝望,遮蔽了心中的欢愉,躯壳深处被献祭的羔羊,发出绝望悲鸣,乞求换得片刻的救赎,拨动的琴弦如阿里阿德涅线团引导孤寂的魂灵走出绝望迷宫。   “这首曲子叫什么?”克丽丝汀的双眸如注满清泉的新月池,流淌出明澈的泪水。   “巴赫的弥撒曲,没有乐谱,我只记得这一小段。”我尴尬的笑笑,因自己的错误却赢来克丽丝汀的赞扬而脸红。   “谢谢,梅格。”克丽丝汀含着泪花,感谢上帝,她终于笑了一下。   那笑容如布满晨露蔷薇花转瞬即逝。   正午时分的剧院一片寂静,似乎连走路时细纱裙的摩擦声都震耳欲聋,演员们在柔软的睡床上短暂休憩,据说今晚会迎来剧院新的两名经理人,每个芭蕾舞演员都想在表演时显露自己的才华,赢得新经理人的青睐。   据说其中一名经理人是宫廷退休的乐师,既有着良好的艺术修养,又在上流阶层有着广博的人脉。   但那与我的关系并不大,剧院的人事变动绝非我一个小芭蕾舞演员所能左右,可剧院上下难得如此安静,作为一个精力旺盛的小孩子,要想乖乖在床上躺上四十五分钟,真是无聊到家了。   为了不吵到克丽丝汀,我只能蜷缩在床单上玩手指,将手指扭来扭去,折来折去,作出各种匪夷所思的手势。一个长久沉浸于寂寞的人,总要学会自娱自乐,懂得如何打发孤独的时光。   直到门外传来一阵诡异的动静,仿佛是女高音洁白脖颈上的精细银链拖在地上的声音,其中还夹杂着铁钉的钉尖敲击石头的磕碰声,这不同寻常的声音吸引了我的所有注意力,我伸长了耳朵努力听着那种声音,试图分辨它的构成。   对于声音的好奇心,仿佛源于灵魂深处中最难以抑制的冲动,也许亦是上帝赋予的最美的礼物,我可以清晰的分辨环境中的大多数声音:木头彼此碰撞时产生的独特吱嘎声;旋转机关时绳索间粗麻彼此擦过的声音;还有芭蕾舞演员们踩进滑石粉盒时,硬质鞋底与粉末相触发出的沉闷扑声……   这种猜不透起源的声音,使我的好奇心就如饮不到母乳的幼猫崽般嗷嗷尖叫。   终于,当这种声响来到我和克丽丝汀的门前时,这种好奇心到达了巅峰,我按捺不住,偷偷摸摸从床上爬下来,借助幼小的身体和通过芭蕾训练所获得的柔软度,缓缓挪动到门前,将身体贴在门上,小心翼翼的窃听。   可那声音仅仅在门前停顿了短短一秒,接着就是纱质布料彼此摩擦的声音,他弯下腰了?   纸质划过石头地面发出短促的声响,望着门缝间露出一角的洁白信封,沉浸于声音世界的我变得有些迟钝。   那种声音又逐渐远去,消失在空气间。   吉里夫人猛地打开门,她的脸色如此难看,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情绪在她脸上蔓延,夹杂着浓烈的恐惧与害怕,那双黑胡桃木色的眸子紧张的瞪着我,我怯怯背着手向后躲,恨不得躲在椅子后面。   “梅格,回到床上去。”吉里夫人将信封捡起,紧紧捏在手中,她的手指在颤抖。   随着信封还有个淡粉色的小盒子,用不太搭调的黑色丝带与信封绑在一起。   “是的,妈咪。”我转过身,乖巧的转身,小跑回到了床上。   吉里夫人果断带着盒子和信封离去。   她似乎并不想让我见到和拥有它们,可她脸上的惶恐表情已让人难以抑制心中的探寻。   傍晚时分,新来的两名经理人同时到达了歌剧院。   演员们早已获得来自前任经理人的授意,在舞台上开始排演新的剧目。   为了获得貌似属于我的第一封信,我躲过了那无关紧要的见面,借助挤成一锅粥的前台,跑到了宿舍,准备寻找那封信的由来。   吉里夫人似乎还未来得及处理这封信件,它被放在抽屉的最上层,我几乎没费什么事情就找到了它。   这是一封不太正常的信笺,火漆被印成骷髅型,哪个正常人会采用这种装神弄鬼的徽章?粉色丝绒盒子很适宜作为送给小孩子礼物的外包装,却用古怪的黑色丝带缠绕,也如此诡异。   处处透漏着诡异的信件和礼物,促使我越来越好奇。   在揭开丝绒盒时,我的指尖微微颤抖。不知潘多拉在打开魔盒的瞬间,是否也拥有着如此忐忑且恐惧的心情。   可是当丝绒盒被打开时,却让我感觉有些失望。   里面真的是一些再普通不过的英国糖果。   也许信封里会透露出更多的信息。   可就在我即将打开信的前一刻,一个急匆匆的脚步从走廊传来,我不得不连忙将信藏在裙子中,将粉色的盒子合拢塞回去,关上抽屉,跑到梳妆台前,装作挑选扎头发的丝带,。   艾米丽推开门探进头来,在看到我后,她棕色眼睛中的惶恐稍稍消失,神情中的紧张稍稍缓和,“小梅尔,你在这里。”   艾米丽是芭蕾舞团最年轻的芭蕾舞演员,也是最尊重吉里夫人的演员,芭蕾舞蹈功底并不深厚的她,是获得了吉里夫人的允许才能够留在歌剧院之中。   她轻手轻脚的走进来,牵着我的手急匆匆的朝外走,“我们必须去台前,我们得去支持吉里夫人。”   “出了什么事?”我不安的追问。   “阿尔冰小姐向新来的经理人德比埃纳先生和波里尼先生先生告状,她认为吉里夫人不能够担当芭蕾舞团的训练师,这可太无情了!”她带着哭腔向我诉说。   吉里夫人要失业了?这可不太妙!   在吉里夫人担任芭蕾舞训练师之前,我连牛奶都不太常喝到,以至于个子矮了克丽丝汀一截!   少女们在摇动手中的香扇,   绅士们拉着舞伴翩翩起舞;   这房间如此拥挤,   人头攒动。   我却难以呼吸,   痛苦扼着我的喉咙,   仿佛要置我于死地。   也好像要杀死你般……(芙蕾雅) 作者有话要说:  (>^ω^<),继续求包养求支持!布吉岛原剧情的小伙伴可以当做原创来看了。   另:对于文文的走向有什么希望,或者对于人物性格有什么建议,欢迎提出来~   ☆、Chapter 3   迷雾在街道蔓延,   野兽隐藏在其中,   红色的眼睛虎视眈眈。   唯有血与肉,   唯有那血与肉,   才能填满它们的欲望,   究竟我该如何逃脱这样的困境?   请赐予我的力量,   将杯中斟满圣酒。   驱除一切鬼魅……(芙蕾雅)   阿尔冰是歌剧院的台柱,身为巴黎上流阶层宠儿的她,可以熟练演唱诸多意大利歌剧,华美的尾音加上高亢的声线,同时,她也拥有着属于一个女主角的姣好面容和身段,一头棕红色如流火般摇曳的长发,外加白皙浑圆的肩膀,每逢她站在台上高大的身材越发夺人眼球,前两季的成功演出,使得她的台柱身份毫无威胁。   一个如明珠般耀眼的女人,为何会突然针对身为普通芭蕾训练师的吉里夫人?   艾米丽牵着我的手来到台前,阿尔冰正引吭高歌,独唱芙蕾雅第二幕中的独唱片段‘迷雾’,两个陌生高大,身着三件套西装的男人站在舞台的边缘,在巴尔蒂尼先生的带领下聆听阿尔冰的独唱,想必他们就是新来的经理人。   芭蕾舞团的演员们挤在舞台边缘的角落里,惶恐不安的彼此对视。   正如冰川下宁静的湖水,暗伏着迷惑人的死亡漩涡。   艾米丽匆匆跑到芭蕾舞团演员们拥挤在一起的角落。   吉里夫人站在舞台的另外一个边缘,那张被痛苦磨砺失去光彩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然而捏在一起颤抖的手指,泄漏了她的难过情绪。   我轻轻走到她身边,希望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可吉里夫人只是轻轻抚摸我的头发,将因跑步而变得凌乱的它们用丝带绑起来,扎成一束。   阿尔冰终于完成了她的独唱,引来众人的掌声。   巴尔蒂尼先生向两位新任经理人行礼告别后,离开了舞台。   两名新任的经理人短短交谈几句后,其中一个留在可笑八字胡的经理人来到吉里夫人身边,眼神好奇的打量我,带着上层人士们所独有的优雅夸张音色,“多么可爱的金发天使,我们的芭蕾舞团居然还有这么小的成员。”   “她是我的女儿,德比埃纳先生,正跟在我身边学习芭蕾。”吉里夫人下意识的用手臂将我搂在怀中,不安地注视着德比埃纳先生。   “前途无量,吉里夫人,我们并不希望在接任经理人之初,就决定一个芭蕾舞团的未来,希望后天演出时,我和波里尼先生能看到芭蕾舞团的精彩演出。”   排演结束了,人群逐渐散去,阿尔冰仰着下巴在众人的簇拥恭维下退场,美艳如她得意向我和吉里夫人所在的位置撇了一眼,唇角挂着得意的冷笑。   吉里夫人不会向自己七岁的小女儿倾诉为何会遭遇这飞来横祸,尽管继失去丈夫之后,家中一贫如洗后,她又可能会失去糊口的工作。   可我又能做些什么?   反抗一个掌握着剧院未来,即便是经理人也要恭维的首席女高音?   白昼与黑夜时分的阴晴交替使得迷雾再度降临在巴黎城中,克丽丝汀在床上好梦正酣,而我则努力克制着昏昏欲来的睡意,不时掐一把大腿让自己眼泪婆娑,等待午夜时分的降临。   窗外夜游鸟发出沙哑的鸣叫声,整个剧院都陷入静谧之中。我才从床上爬下来,轻手轻脚的打开门,踏进了黑暗世界。   没有火焰光辉充斥的加尼叶歌剧院,仿佛克里特岛上囚禁怪兽米诺陶洛斯的迷宫。阴暗冰冷的走廊间,唯有手中一盏小小烛台所散发的光芒指引,照不亮前路,也照不亮来路。   走了许久,才总算来到了阿尔冰的房门前,与剧院其他人简陋拥挤的宿舍不同,阿尔冰拥有着一个三进出的豪华套房,在房子的最外间是她的贴身佣人的卧室。   我用手遮挡住蜡烛的光辉,走进了阿尔冰的房间。   屋子里安安静静,只有两个人的熟睡时的呼吸声,可外间的屋子里到处皆是乱丢的花朵、道具、装饰品,甚至还有几件明显是随手乱丢的披肩和手套。在光线所及的区域之内,皆是纷乱的色块,仿佛小孩子恶作剧时随手堆砌的世界。   我不得不万分小心的绕过这些‘阻碍物’和‘陷阱’,防止摔倒弄出响声惊悚阿尔冰和她的佣人,若是如此,我所预计的计划就无法达成了。   寻着阿尔冰的呼吸声,我很轻易便找到了她的卧室,吹熄烛台,推门而入。   看着床上尽管陷入熟睡依然美艳的女人,我几乎不忍心使用‘Embalm’,可在她对吉里夫人宣战的一瞬间,我们已成对立之势。   Embalm。   房间中摆着巨大玻璃穿衣镜,各色鲜花充填了全部的空余空间,金色烛台的点缀其中。   阿尔冰坐在梳妆台前,正沉迷于方才的辉煌荣耀中,她入迷的欣赏着镜中的容貌,露出甜美的笑容。   正在此时,房门被敲响。   一个装扮华贵的褐发青年走进来了。   “佩里子爵。”阿尔冰饶有形式的行了个礼。   “阿尔冰。”可青年子爵却毫不加掩饰的走上前,将阿尔冰搂在怀中,与她接吻。   呃……这种亲密场面可不是我所想看到的。   幸好,在那个佩里子爵做出更过分的举动,而我都已经做好了捂眼睛的准备时,阿尔冰制止了对方的举动,见佩里子爵脸上露出不悦时,阿尔冰紧张兮兮的解释。   “佩里,我想,我……。”   “怎么了?”让一个急色的男人终止自己的谷欠望,自然难以掩饰话语间的敷衍。   “我在想,我们也许会有一个小天使。”沉迷在虚假幸福中的阿尔冰丝毫不曾发觉,她的唇角挂着笑容,手掌温柔的覆盖在小腹上。   却不曾想,她的举动让佩里子爵顿时变了脸色,这个玩弄女人的花花公子绝不会承担所谓的责任。   没过多久,两人就大声争执起来,失控下的阿尔冰捂脸哭泣,而耐心耗尽的佩里子爵则夺门而出,就在此时,我终于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不知是巧合还是什么,当佩里子爵推门离开,阿尔冰提着裙摆追出去时,见到的是吉里夫人,吉里夫人冰冷的望了阿尔冰一眼……   在得知了最终的原因后,我匆忙退出阿尔冰的记忆,或者说,梦境。   在这个充斥着不安和威胁的梦境中,阿尔冰在睡梦中相当不安,她的眉头挤在一起,似乎在努力挣脱梦魔的束缚。   我转身离开她的卧室,却在转身时,被扔在地毯里的发带绊到,差点摔出去,幸运的是平时的舞蹈训练使得我拥有极强的平衡性,硬是在几近摔倒的瞬间,靠着腰肢的力量站了起来。   小小的身体居然能做出这么高难度的动作,也许,无法用芭蕾糊口了,也可以尝试去学马戏……   我有些哭笑不得的走出了阿尔冰的房间。   第二天,好不容易睡醒的我,揉着眼睛从床上爬起来。   昨天从阿尔冰的房间回来之后,我实在太累了,以至于连裙子都没脱就睡着了。幸好,即便是克丽丝汀看到了,她也不会向吉里夫人打小报告,我们已经是很好的朋友。   克丽丝汀已经不在身边,也许是去吃早餐了。   希望还赶得及吃早餐,肚子好饿。   可当我来到食堂时,却发现情况有些诡异,芭蕾舞团的演员们惶恐的窃窃私语,餐桌上摆着新出炉的烤面包,却没人动它们。   克丽丝汀也茫然惶恐的坐在凳子上,左顾右盼看着旁边人的表情,在见到我后,她从凳子上站起来,跑到我身边,紧张的抱住了我。   “梅格,我好害怕。”她带着哭腔,手臂很用力。   “出什么事了?”我轻轻拍着她的背,试图安抚她。   “阿尔冰死了,昨天晚上,死在睡梦中,女仆今天早晨才发现。她们都在讨论这件事,这可太可怕了!梅格,好可怕!”   我的后背上仿佛过电般一阵战栗,幸运的是克丽丝汀也以为我被吓到了。   阿尔冰竟然死掉了……   莫名的恐惧袭来,让我僵在原地。   关于首席女高音阿尔冰死亡的消息,当天就传遍了剧院,作为阿尔冰贴身女佣的卡米尔一时之间变成了最忙碌的人,她不得不一遍遍向其他人重复阿尔冰的死亡信息。   阿尔冰的非正常死亡,在口口相传中,被认为是幽灵或者是鬼怪所为,而一封留在现场的信件似乎证实了这件事情。   那封信上盖着印着骷髅头的火漆,但信中的内容无人得知,据说是因为新的经理人波里尼当下就将信收走了。   不过那个诡异的骷髅火漆已经足以让风言风语遍布整个剧院。   我慌忙摸了摸自己的裙子,该死!‘死亡信件’正是那封我还未来得及看内容的信!   也许是昨天绊倒时遗落在了现场……   天啊!   残酷的现况几乎让血管中流淌着的血液都被寒冰冻结,当克丽丝汀不得不打起精神来照顾我时,我依然没办法朝她露出笑容。   她一遍又一遍的起誓,绝对不再告知我那些可怕的事情!   你可曾想过黑暗的降临,   正是被向往之人所召唤。   万物皆有法则,   请闭上你的眼睛,   感受这无边无际的黑暗,   感知那深不可测的人心,   我已为你准备好,   准备好宝剑银盾,   不要妄想打败那些恶魔,   只要将它们驱除至地狱。   万物皆有法则。(路西安)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萌萌哒丑丑哒的男主埃里克(又名魅影),就要出现啦~   ☆、Chapter 4   恶魔等候着世人的妥协,   在他的掌中握着成千上万的生灵,   我是如此的奢望你,   你能愿意望我一眼,   仿佛我还拥有着你的心,   我是如此的畏惧你,   你的视线变得冰冷,   仿佛我早已犯下无法救赎的罪孽。   芙蕾雅,芙蕾雅,   请告诉我,你会原谅我。(路西安)   整个巴黎都因加尼叶剧院所发生的死亡案件而震动,倘若死去的是一个清洁工或者置景工必然引不起如此轰动,可死去却是整个上流社会都炙手可热的首席女高音阿尔冰。   贵夫人们的沙龙有了骇人听闻的新谈资,不管是绅士亦或是小姐们,都唏嘘不已。   阿尔冰死在自己的睡床上,女佣在最外面的房间中毫不知晓,现场还留下一封鬼魅的信件……   但剧院新上任的经理人波里尼和德比埃纳先生坚称那封信不过是一封普通的信件,只因出现的场合不适宜而被以讹传讹。   警察已进入剧院进行调查,却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进展。   吉里夫人曾被列为怀疑对象,但她在当夜声称留在屋内,并且身为芭蕾训练师的她,身材娇小,绝对无法将身材比她更加高大的阿尔冰杀死且不惊动任何人。   最重要一个原因是,从芭蕾舞团的集体宿舍到阿尔冰的房间,有至少两扇上锁的门,包括阿尔冰房间门上的钥匙。   警察调查了许久,无奈的宣称阿尔冰的死亡,完全不是人力所能造成的,似乎阿尔冰就是在睡梦中无声无息的死去了!   我则陷入了恐惧和迷惑之中,心神不宁的活着。   这是我重生后第一次使用‘Embalm’,阿尔冰作为第一个实验者,在第二天后就死去了,这让我陷入了极大的恐惧。   莫非Embalm还会带来死亡?   莫非这双稚嫩的手上已沾染一个人的亡魂?   深夜里哭泣的女孩不再是克丽丝汀而变成了我,痛苦和悔恨使得我日复一日从噩梦中醒来,似乎阿尔冰的灵魂正在床边恶毒的凝视着。   巨大的精神折磨终于爆发成高烧。置身于地狱的烈火之中,喉咙仿佛生吞下了岩浆,鬼魅周旋在梦境之中,比钢针更无情的愧怍折磨着我的魂灵,使其没有片刻安宁……   病床前,吉里夫人念诵着《玫瑰经》为女儿祈祷,善良单纯的克丽丝汀,也跪在床前,一天天的衷心祈祷。   在警察撤出剧院的那个下午,吉里夫人已瘦到仿佛可以被一阵风吹走的地步,而我则失去了自己的声音。   剧院的人们都说,是阿尔冰的亡魂不宁息,在折磨生前的对头,可是连一个小女孩都不放过,实在太过残忍。   巴黎城上空的天气很均匀,雨水与日光交替降临在第九城区,光与暗穿越那一方狭小的玻璃窗进入房间,将抱着腿坐在床上的女孩撕裂成两半,一半被稀薄的光线所覆盖,另一半则陷入没温度的阴暗之中。   作为造成死亡的惩罚,我失去了自己的声音。   倒不是原本它有多么悦耳好听,原本属于儿童的稚嫩嗓音变成粗糙的嗡声,听起来活像有一块砂纸隐藏在我的喉咙里,它们无情的将每一个词语磨砺的失去了光泽,比路边的老鼠尸体更让人不舒服。   克丽丝汀比我更加难过,以至于经常落下眼泪,爱歌唱的她无法想象失去声音的折磨。更现实的情况是,作为一个预备剧院成员,失去了自己的嗓音,便失去了向上爬的阶梯,也许终身只能做一个无声的芭蕾舞团成员……   克丽丝汀努力寻找着一切的方式让我快乐起来,拾取被演员随手抛弃的小绢花和亮片,或者乞求剧院的美工用边角料雕刻出小动物的石膏像,她将它们摆在我的床头,试图取悦我。   在她从二级演员手中求来一束开到衰败的玫瑰花,小心翼翼的献给我时,我再也无法任由自己沉浸在悲伤之中,而忽略周围的光暖。   “克丽丝汀,我没事。”若非发生在自己身上,我几乎无法想象,从一个孩童的口中吐出的声音甚至比即将被插上墓碑的老妪还要难听。   “梅格,我们去玩捉迷藏吧,好么?”克丽丝汀轻轻哀求我,试图让我走出房间。   望着那双仿佛能看穿人灵魂、清泉般的眸子,我再也无法残忍拒绝。   猜拳再次输给克丽丝汀,我自觉用吉里夫人的丝巾蒙上了眼睛。   克丽丝汀抱了抱我,小皮鞋敲击在木质地板上发出清脆均匀的咯噔声,回荡在宽阔的后台中,逐渐远去。   我数好数后,伸着手臂向克丽丝汀跑掉的方向,小心翼翼的摸索着。无人的后台,空气中唯有前台传来的隐约合唱声,这让我识别脚步声带来极大的便利。   终于,我灵敏的听到在左手边有被刻意放轻的脚步声,若非专注于捉迷藏中,那脚步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了。   在那脚步声逐渐靠近时,我果断的扑上去,抱住了她。   等着克丽丝汀的开朗的笑声在耳畔响起。   还未等我察觉怀抱的不对劲,对方已经受惊般的猛地逃走。   被那股力道带倒下时的我,才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克丽丝汀的身子又软又小,而此时我怀抱中的人,手感如此坚硬且高大,怎么可能是个头与我相仿的克丽丝汀?   可假如是剧院的人,即便被我抓到,大多只会笑笑打趣,最多恶作剧的待在原地等我自己察觉不对劲。   而此时怀中的他却如此惶恐的逃开。   我手指间拽着的布料如此顺滑轻柔,几乎瞬间便从我的指间流走。   难道是丝绸?   剧院中谁会穿着丝绸?   就连首席女高音也只会在热季时,才会用丝绸裁制最华美的戏服。   在倒下的一瞬间,脑海中满是好奇的念头。   可是当大病初愈的我狠狠摔在地板上时,这弱小的身体因撞击时的应激反应发出警告,眼泪从眼眶中疯狂溢出,沙哑的哭泣腔调,从喉间冒出来。   然而在我刚刚发出第一声泣音前,一只大手死死将哭声压制了回去。   对方捂着我的嘴,用巨大的力量将我抱起来。   挣扎时大半脱落的丝巾,终于让我看到了有限的情形。   挟持自己的人,是一个年轻的男子。   仅能看到的下巴和脖颈,让我无从分辨他是否是剧院的人,他的外套颜色是最浓郁的黑色色系。   挟持一个小女孩,几乎不需要多大的力量,他捂着我的嘴,逃走的路线越来越偏僻,甚至到了吉里夫人以前所严肃警告,不允许来到的区域。   那只手是如此的坚硬,坚硬到满是骨头的感觉,几乎将我的皮肤勒出五道深沟。   不知他按下了哪个机关,我被挟持到了一条暗道。   里面蛛网遍布,地下积存着不知多久未曾流动的积水,我甚至还听到了类似啮齿动物的嘶吼声。   他会后悔的,我不是贵族家的女儿,只是一个芭蕾舞团训练师的孤女,交不出任何赎金。   终于,他停下来了,但手依然紧紧捂着我的嘴,缺少氧气的我,头晕目眩,几乎晕厥。   “不许叫喊。”   奇特的是,他的嗓音竟然如此好听,带着圆滑的尾音和好听的异国腔调,作为常年浸在歌剧中,耳濡诸多演唱男声的我来说,他完全可以成为整场剧的男主角。似乎是被这磁性的声音所迷惑,我乖乖的站在原地,不哭不闹,等着他松开手。   迟疑了一下,他松开了手,却果断将我脸上的丝巾扶正扎紧。   再度陷入了黑暗中的我,有些惶恐,却也安下心来。看不到绑匪的脸,至少还有活着的希望,若是看清他的脸,怕才要忧心忡忡被撕票灭口。若是我死掉了,吉里夫人一定会把眼睛哭瞎掉。   “我妈妈只是一个芭蕾训练师,你绑架我也拿不到钱的。”我贴着冰冷潮湿的墙壁,用手指在上面紧张的滑刮,鼓起勇气小心翼翼的说。   对方沉默了许久,似乎并未想到,仿佛在我孩童的身躯里潜伏着一只恶魔,才会发出这样难听的声音。   “你觉得我是绑架你?”   “……”   什么意思?难道你捂着我的嘴,挟持到这么个老鼠满地跑、黑黢黢的地方,只是准备跟我加油打气,谈谈人生,说些小姑娘千万不要放弃大好人生,未来还有无数种可能等着你之类的话?   “我并无任何恶意,请随我来。”他牵着我的手,继续深入那些地道。   透过丝巾的光线越来越稀少,几乎可以肯定就算摘下蒙眼的丝巾,我的眼睛也无法从这比暗夜更浓郁的黑暗中分辨出什么,手指划过的墙壁坑坑洼洼,粗糙到将皮肤磨得生疼,墙壁上面凝结着水珠,若有若无的水滴声盘桓在耳畔。   在这个怪人的牵引下,我们走了许久,几乎认为自己横越了整个剧院,但方向大体应该是向着剧院更深的地下。   想不到在剧院上层仿佛迷宫般精致华美的建筑正下方,居然还拥有着如此广阔的空间,仿佛是横越了时间,来到另一个人迹罕至的空间。   在经过一长段向下的旋转石梯时,这个怪人将我抱在自己怀中,在均匀的颠簸之中,我居然在这个坚硬过分,十分不舒服的怀抱中睡着了……   当我站在风声呼啸的悬崖,   面对亡灵的召唤时,   我在等候你的出现,   等着你来拯救我,   命定的人,   命定的人,   唯有你能来拯救我,   那些冷血的人玩弄权术,   视人命如草木,   唯有你的胸膛中还涌动着热血,   命定的人,   命定的人,   请保证你会出现……(芙蕾雅) 作者有话要说:  (⊙v⊙),我一定是蛇精病,这么快就把女主弄残疾了,欧耶~   ☆、Chapter 5   仿佛冥府的河流叩击耳膜,水面被击碎溅起透明的水花,未经人类活动所侵扰的地下水,带着清寒的温度,顺着池水的波纹缓缓流淌。   我睁开眼时,头顶上方是渗着水的弧状石窟,逼仄的空间之中全是石灰质岩层的石头,湖水的波影如无形的鬼魅投射在上面,岩壁上插着冲天的火把,它们燃烧的影子被不规则的石壁扭曲成分辨不清的形状。   还未复苏的脑神经有片刻的迟钝,莫不是此刻正通往冥河的彼岸,因为湖面上甚至有着薄薄的雾气,这让我越发困惑。   我正处于一只小小的船上,这可真是一只小船,刚刚容纳孩童直着身子躺在其中,若换个成年人来,就要曲着膝盖才能躺下。一块厚实的黑色披风正盖着我身上,阻止了低温摄取我仅存的残余热量。   船尾处站着一个黑影,他全身都是清一色的黑,仿佛与黑暗订立下什么契约似的,他戴着古怪的白色面具,即便是化装舞会上也不太常用的,将脸全部遮挡住的那种面具,只露出嘴和下巴。若不是那处露出来属于人类的皮肤,我真的会误以为他是冥府的撑船人。   “这是在哪里?”我抱着披风,坐在船里小声询问。   “歌剧院的地下。”这不常听到的魅惑男声,如悦耳的号角,让我迅速回想起了被绑架的事情。   终于,这个怪人手中的船篙越发频繁的撞击在石头上,前方出现了一扇用花枝装饰的铁门,怪人用船篙敲击了石壁三下,铁门便无声无息的敞开。   “欢迎来到我的世界,我的地下世界。”男声魅惑人心的轻笑起来。   无数烛台点缀在这个圆形的石窟中,无一不采用了精致而又繁琐的工艺,使得这些烛台既实用又富有欣赏的价值,大大小小的蜡烛插在烛台上,比众神盛宴之上的蜡烛还要多,它们星星点点的火光汇聚起来,将整个空间照耀的如同白昼。   我目瞪口呆的望着眼前的一切。仿佛阿里巴巴发现了藏宝库般,又仿佛初次登上云端的太阳金殿。   越过水和石头相交的边缘,不远处有一块浮出水面的石台,上面灯火辉煌华美如宫殿。   那片金色的空间越来越近,终于,船身轻轻磕在石头上,到岸了。   黑衣服的怪人将我抱起来,跳下船去。   寒冷的温度和潮湿的环境,促使我不得不借助这件披风来取暖,为了身体的健康,我果断霸占了它,坚决没有将它物归原主的打算。   怪人在回到自己地盘后,终于卸下了防备,带着几分轻松的缓和气氛,“我从未想到这地下王国的第一位访客,竟然是个孩子。”   而我早已被眼前的一切耀花了眼,拿破仑时代的家具,带着枫丹白露所独有的奢华精致,昂贵的丝绸和分辨不清种类的高档纺织品随处乱抛,金盘中盛满了来自远东的香料,每一盎司都能在市场上卖出不同寻常的高价,我甚至看到一箱倾倒的金币,它们如不起眼的鹅卵石,洒得到处都是,十几枚金币静静沉淀在水面之下。   这华美而又杂乱的空间几乎证实了我的猜测,这个男人是强盗!瞧瞧这些财富,唯有凭空抢来的人,才会如此糟蹋它们!   得知这个惊人事实的我,当下便被过长的披风绊了个狗啃屎,头晕眼花、狼狈不堪的滚到了男人脚下。   “在阿尔冰的屋子里,你的动作可没这样笨拙,轻捷的活像只天鹅。”男人再度嘲笑,却将我从地上捞起来。   阿尔冰的名字瞬间击垮了我的平静,我浑身颤抖的抓着他的手臂,哑着嗓子问,“你怎么会知道?”   “这剧院里的一切事情,我都了然于心。”   这个男人自负的口气并未打消我心中的疑云,我几乎瞬间便理清了思路,那天,他也在阿尔冰的卧室里,警察说阿尔冰的房门是锁着的,可在我偷溜进去的时候,门是开着的,“是你,是你……”   仿佛被阿尔卑斯山巅倾泻而下的寒潮所吞噬,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使我瑟瑟发抖着从男人的身边逃开,却悲哀的发现,自己无处可逃。   目光所及之处皆有着这个男人存在的痕迹。   他的佩剑就挂在墙壁上,剑尖冰冷锋利,甚至无需动用佩剑,只需要那双大手放在我的脖颈上,就能像终结一只猫仔似的轻松掐死我,属于孩童的孱弱身体,毫无反抗之力。   “别畏惧我。”他的情绪似乎比我更加敏感易变,在我惶恐的离去时,他颤抖着伸出了手,“求求你,别畏惧我!”   可被吓坏的我,只是用沙哑的喉咙刺耳尖叫,拒绝他的靠近,仿佛这个黑衣服的死神也会将我的灵魂从身体里撕扯出去,吞噬进腹。   当他走上前似乎要努力与我对话时,被害怕惊得魂飞魄散的我从石台上一脚踩空,摔进了冰冷刺骨的地下湖水中……   来自波斯昂贵柔软的手工毛毯不要钱的堆叠在身上,几乎将我包裹成了一个球,那个男人躲在黑纱床帘之外,蜷缩着身体坐在地上,躲在阴暗的角落里,娴熟的好像他本来就来自于黑暗里。   我浑身的衣服都湿透了,只能依靠还未裁剪的丝绸遮挡身体。   看着这个高大的男人竟然会因我的抗拒,而比孩童更加伤心,我的心情愈发微妙。   据说,许多在常人眼中,没有人性、冷血残忍的亡命之徒都拥有着纤细的情感,在某些情况下,他们对于其他人的抗拒和排斥更加敏感,又为此而痛苦煎熬。   很明显,面前的男人就是这样的情况。   他蹲在墙角,头顶上凝出一团阴云,阴郁的快要种出蘑菇了。   “你,你叫什么?”我轻轻咳嗽了一下,出声问。   “我没名字,没有名字。”那个黑影越发胆怯的朝角落里缩了缩。   “……”明明绑架我来的是这个家伙,弄出人命的也是这个家伙,能轻轻松松掐死我的也是这个家伙,他一个成年男人作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究竟是为啥?精分不要太严重啊!   “他们都叫我恶魔,怪胎或者恶心的东西。”他蹲在墙角里用颀长的手指在地上划来划去,声音小小的。   “……”我再度瞠目结舌,这货究竟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人们会这样排斥他,“你没有,没有亲人么?”   “我小时候就离开家了,我是从出生就被诅咒的恶魔,他们都这么说……”这声音沮丧的都快哭了!   我用丝绸在身上打了个结,奋力拨开毛毯,从柔软天鹅绒床单覆盖的床上走下来,走到他面前,“你一直戴着面具?”   “这是一个礼物,从我出生就拥有的礼物。”   靠的太近,我才看到他骨骼分明的手,过于苍白的皮肤覆盖在骨头上,没有多少肌肉的包裹,那手指瘦的可怕,若不是有病便是吃尽了苦头的人。   这让我之前笃定的念头有些动摇,这个人身上拥有着常人无法理解的苦痛,正如拥有 ‘Embalm’的我一般。   失去声音后,我不太愿意用言语来表达些什么,失去正常音色的声音如一潭死水,丝毫引不起他人的情感波澜,唯有跪下来,将双手放在他的面具两侧,准备摘下这张面具。   “不!别看!别看!”他按着我的手,连嘴唇都因恐惧而剧烈颤抖,“会吓到你的,你还太小,会吓到你的。”   “你的声音……很好听。”我努力挤出一句恭维的话。   “从未有人夸奖过我。”他抓着我的手,亲昵的蹭了蹭,但有面具的遮挡,实际上我的手背只是在那张面具上蹭了几下。   受到鼓励,我松了一口气,尽管这个男人已是成人,某些方面纤细的却像个孩子。   我从他的手掌间抽回手,见他再度表露惶恐,努力挤出个微笑来作为安慰,然后站起身来四处张望,从散落的财宝中找到一本厚重的大书。   这本书实在很沉,在搬起来的瞬间,我就后悔挑选了这本书,它沉甸甸的活像一块石板,不过我还是将书磕磕绊绊搬到了男人面前,“我们来给你起个名字。”   男人的眼睛比黑夜中璀璨的珍珠更加明亮,一丝希望之火就能将这个人死寂的灵魂之火点燃,那分明是这世上最易燃之物。   我翻开书,翻动了几页,其中皆是密密麻麻的单词。   “用手指点一下,点中就是你的名字。”   他的手指,迟钝地在空中悬了好几秒,才猛地落下。   那个单词有些短小,恰好被他的指尖遮挡,我挪开他的手指,让字母一个个显露出来。   “E,R,I,C……Eric。”   “Eric。”他呆呆的跟着念,似乎不太相信自己拥有了一个名字。   “没错,Eric,你可以叫Eric,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名字。”   他欣喜的点了点头,神情恍惚的念叨着自己的名字。   在许久之后,当我更大一些,有更多的阅读基础时,才知道,Eric这个单词来自于遥远寒冷国度的斯堪的纳维亚语系,本意是,‘强大而孤独的统治者’。   正如十年之后的埃里克,他已坐拥整个加尼叶歌剧院的地下世界,成为真正的黑暗统治者,却依然如此孤独,孑然一身,从未获得这世界的一点怜悯与同情。 作者有话要说:  (⊙_⊙)感觉题材有点冷……目测最近要忙起来了,还有小伙伴在追文嘛~   ☆、Chapter 6   荒野中的孩子,   他的手里握着玩具,   是豺狼鬣狗吸允下的骨头,   他的身上披着衣衫,   是绅士淑女抛弃掉的手帕,   太阳到天上,   他咽下霉烂的面包,   太阳到地下,   他躺在疏松土地中,   孤独的孩童,   可悲的孩童,   为何要如此惩罚他?(路西安)   埃里克坐在钢琴前,如同向同伴炫耀玩具的小孩子,叮叮当当弹奏着所有自己会的曲目。   我撑着下巴坐在几乎要陷进去的鹅毛枕头上,肚子饿得咕咕叫,没办法集中注意力的四处张望。   埃里克停下手指,似乎意识到了我的心不在焉,他用那双在烛光下越发耀眼的金色眸子死死瞪着我,“我弹得不好么?为什么你不愿意听?”   让一个七岁的小孩子来判断自己的演奏水平……我顿时结舌,不过终于还是借机说了实话,“埃里克,你弹得很好,只是我肚子饿了,小孩子总是容易饿的。”   埃里克茫然的瞪了我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跑到矮柜前,将上面的杂物抛开,翻找了半天,找出一个铁皮盒子来。   他打开盒子,摆到我面前。   里面是些很漂亮,呃,或者说,曾经很漂亮的曲奇点心。   因为放了时间太长,这些点心都失去了水分,即使是油脂也无法让阻止这些点心原本漂亮的光泽黯淡下来。   或许,还能吃吧。我迟疑着拿起一块曲奇塞进嘴里,嚼了嚼,难得没有变质,就是有些太干。   埃里克贴心的递过来一个银质高脚杯,里面接了大半杯从石壁上滴落的清水。   “你平时,就吃这些东西么?”   他迟疑的点了点头。   难怪他会这么瘦,完全是长期营养不良……   “埃里克,你需要吃正常的食物,谷类,蔬菜,牛奶之类的。”   他茫然的望着我。   我从旁边的金币堆里刨出一个金币,在他眼前晃了晃,“你可以用钱去买正常的食物,一枚金币就能换好多好多足够你吃好几个月的食物,就算是天天吃大餐也能吃半个月。”   实话说,哑了嗓子的我,已经好久没有说话,这一天的话,已经比我过去两个月所说话的总和还要多。可即便是有着最基本怜悯心的人,也没法眼睁睁看着这个严重缺乏生活常识的男人折磨自己。   “记得要天天吃饭,一天三顿,多吃蔬菜和水果。”   我和埃里克并肩坐在简陋的石阶上,分享一盒过期的曲奇饼,还有高脚杯里的清水。这种未经过处理滚沸的生水,我不敢多喝,生怕拉肚子,埃里克则习以为常。   吃完曲奇后,埃里克又不知从哪里翻出一瓶葡萄酒,望着瓶口的蛛丝,我大致猜得出这瓶酒的价值,用匕首撬掉木塞后,他将酒倒进高脚杯中,一饮而尽。   “埃里克,你在这里呆了多久。”望着他下巴处细致苍白的肌理弧度,我似乎开始愿意了解这个男人了。   “没有太久,我只是刚刚帮助一个人完成了剧院的设计建设,作为报酬获得了这里。”他毫无保留的解释道。   在我半信半疑的试探下,埃里克告知了我一些外人无法得知的秘闻。   他曾做过一个建筑设计师的家仆,因为卓越的学习能力而涉足了建筑设计,据他自己所说,只用了一个月,他就掌握了足够的建筑理念,并且帮助设计了剧院的主体部分,也在其中设计了足够多便于自己行动的暗道,那些暗道不仅限于服务舞台前的魔术,更是他的迷宫乐园。   从他的描述中,我再度得知了关于阿尔冰死亡那夜的信息。   在得知阿尔冰怀有身孕,并且为难吉里夫人后,埃里克决心恐吓这个荒废歌唱事业、沉迷于地下情的女高音,可谁知佩里子爵早已设下毒计,为阿尔冰常用的水晶杯上涂抹了毒药,从睡梦中惊醒的阿尔冰为了缓解恐惧,喝下染了剧毒的水后,在睡梦中无声无息的死去……   这种高明的毒药,既没有让阿尔冰显露中毒的迹象,又无色无味,以至于巴黎的警察们完全没有头绪。   埃里克的这一番话,简直如圣音般将我救赎。   Embalm不会致人死亡,我与阿尔冰的死亡并无直接的联系。   这消息足以让我如释重负,将折磨自己两个月的枷锁卸下一些。   当然,得知了埃里克拥有的财富并非通过非法手段取得后,我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当然,那时的我并不知道设计一个歌剧院究竟能获得多少的报酬,而埃里克的财富由来一直是个无解的迷题。仿佛他只要待在黑暗之中,就会拥有财富供他挥霍,偏偏沉沦于艺术之中的他,对于这些身外之物,并无多少兴趣。   “埃里克,你可以送我回家么?”我摸了摸他的手指,孩童带着丰腴脂肪的手指与他枯瘦无肉的手指放在一起,对比效果有些惊人。   这是一个正常的问题,却又再次刺激到了埃里克,他咆哮着从我身边跑开,随意摔打着昂贵的金银装饰品,踢开那些精致的纺织品,然后躲进那些光线无法进入的角落之中,拒绝跟我谈话,仿佛如此便能逃避现实。   我目瞪口呆。   此时此刻,世俗间的法则不再管用,分明是成年人的埃里克表现的活像是坏脾气的孩童,而我则是那个育儿经验不足束手无策的家长,看看我和他之间的身高对比……   埃里克那个家伙似乎早已习惯了待在黑暗之中,他待在角落里,用手指拨弄土地,任由廉价的时间滴滴答答走过。   不知过了多久,看起来这个固执的青年是不准备作出妥协了,再待下去,吉里夫人一定会因找不到我而胆战心惊。   山不来找我,我就跑去找山。   我只能艰难得拖着遮挡身体的丝绸去找他,可接下来,埃里克的举动越发让人揍他。   他居然跑了!   当我辛辛苦苦跑到他面前时,他拔腿再次起跑。   循环往复,运动不止。   可一个七岁的孩子追一个成年人的后果简直,丧心病狂!   我跑上十步八步,埃里克蹲下身来瞅一眼,继续跑,我追上去了,他再跑到大老远的地方偷摸摸的窥视,我追,他跑……   埃里克带着我在小小的空间之中不断兜着圈子,仿佛只要我抓不到他,就能逃避所有问题。   我究竟遭受了怎样的天谴,追个男人都这么费事!   几次之后,我终于在被绢布绊倒之后,气得‘大哭’起来,事实上,它只是听起来像极了大哭,真是可悲的现实。因为沙哑的破喉咙,这哭声堪称毛骨悚然,活像一根锯条在石壁上刮来刮去。   女人的眼泪往往比岩浆更恐怖,足以融化任何铜墙铁壁。即便从七岁女孩发出得刺耳可怖的哭声。   埃里克终于停下脚步,他回到我身旁,轻手轻脚的半跪下来,从怀中掏出手帕,怯怯的递过来,又忐忑了半天才贴在我的脸颊上,尽管跑了半天,他的手依然冰冷,仿佛从未被温暖过。   我试探着捏住埃里克的手指,轻轻晃了晃。   他不再逃跑。   “我能为你做些什么?”我小心翼翼的与他讨价还价,希望获得自由。   “请你留在这里,我会供养你,像供养至高无上的公主,只要你愿意分一个眼神与我,允许我与你在同一个屋子里呼吸,恩赐我能在你身旁服侍你,任何愿望,除了离开我,你的埃里克都会用他的生命为你达成。”埃里克虔诚的望着我,那双漂亮的金色眸子闪烁着属于正午时分湖面上反射出的波光,仿佛只要一个小小的许诺便可将他救赎。   “埃里克,我有妈妈,她会在我生病时搂着我,哼轻柔的曲调,只要我离开她的视野一刻钟,她就会被恐惧吞噬,似乎上天会吝啬得收回她仅剩的宝贝,没什么比让一个母亲失去自己的孩子更痛苦的事情。”   埃里克沉默了许久,他的眼睛里有泪水流淌,如翻腾的乌云遮蔽了日光。   那一刻,我恍惚意识到自己的语言究竟有多么狠毒的魔力,它们将埃里克几近被折磨得腐败的灵魂再度推下深渊。   “走吧!走吧!你这个残忍的小恶魔!你是上天派来折磨我的!我不该妄想留下你,你这个小恶魔!听听你喉咙中吐出来的声音,它是属于魔鬼的语言!只会给我带来痛苦和折磨!该死的小恶魔!”   痛苦到了极致的埃里克嘶吼着跑远,趟着水消失在黑暗的洞窟之中。   而被他恶毒语言伤害的我,只能呆呆坐在冰冷的石头上,眼泪模糊了视野。   当我醒来时,躺在柔软的床上,迷茫的眼前是吉里夫人淌满泪水的脸。   熟悉的日光自小小的圆形玻璃外照射而入,驱除了屋子里的阴暗,床头摆着许许多多零碎漂亮的小玩意儿,它们是克丽丝汀捡回来的。   “宝贝,我的宝贝,你终于醒来了。”吉里夫人连忙用手帕擦拭去泪水,握着我的手,轻声说。   “妈咪。”我轻声呼唤着她,无比后怕。倘若失去彼此,就是在这冰冷的世界中失去最根本的羁绊,全然无法存活下去。   之后,我才知道,与克丽丝汀捉迷藏,然后神秘失踪一天的我,被发现在自己的床上,口袋里还有一个装了二十张一千法郎的信封,足足有两万法郎!   当然这笔巨资让吉里夫人心惊肉跳,无需多言便隐瞒了下来。   为了让克丽丝汀不再愧疚,我不得不撒谎说自己在寻找她时,撞到脑袋不小心睡着了,等醒来时,就自己跑回了宿舍。   地下世界的奇遇,在使我心神不宁了一段时间后,被收拢在了记忆之匣中,伴随着的还有源自那个地底下男人赠送的礼物。   你需要学会说不,   在我转身的时候。   我们之间太过分的争执,   带来的唯有伤害,   那些美好就让它们完好无损的保存在那里,   在天鹅绒铺呈的水晶盒子里。   保证我们想起它时,   就已回忆起一切。   你需要学会说不,   在我转身的时候……(芙蕾雅) 作者有话要说:  (⊙v⊙),看到大家的留言,心里暖暖的,谢谢大家的支持。   ☆、Chapter 7   失去甜美嗓音对于一个在剧院长大的孩子来说意味着什么?   或者说,在剧院芭蕾舞团中意味着什么?   那感觉我无法描述清楚,但就像一个穿着廉价麻布裙装打满补丁的少女在人群中窘迫的掩饰,也许并没有人将目光放在你身上,那敏感的心绪总会让你觉得自己与众不同。尤其是在他人放声歌唱时,我只能张开嘴对出口型。   我只能努力一次又一次的重复做芭蕾训练,让自己的每个动作,每个姿势都行云流水,似乎那是唯一能获得救赎的方式。   就像一个声音独到美妙的演员却无一副好皮囊,终身只能成为首席演员陪衬。芭蕾舞跳得好,并不能给我带来任何世俗化的赞赏或利益,从十岁到十六岁,我的薪金一直是芭蕾舞团中最低的,即便是物价飞涨,六年时间,也仅从二十法郎涨到二十六法郎。   而此时的克丽丝汀已成为芭蕾合唱团中最耀眼夺目的年轻演员,月薪多出我一倍。   幸运的是,我的生活比起其他姑娘来说并不寒酸,吉里夫人的薪水和十年前埃里克赠与的巨款,足以让我和克丽丝汀过着富足的生活。   吉里夫人并未因这笔巨款而打乱生活计划,她决心将它们积攒起来,作为我和克丽丝汀的成长费用和嫁妆,她从未有其他野心,这个时代也无法赋予一个寡妇野心。   不管怎么样,每个月发薪水的那天依然是我最开心的日子,尤其是在六月的今天,我穿过剧院的层层走廊,跑到剧院的后门处,每年在那里都会有一个惊喜等着我。   马夫将包裹严实的红色牛皮箱递给我,上面绑着漂亮的缎带,精致到马夫不敢用沾满泥土的手触碰,硬是用那条洗得不太干净的手帕垫在手掌间。   “谢谢,查理。”我将一枚五生丁的硬币放在他手心,然后抱着自己的生日礼物,欣喜若狂的朝宿舍赶。   因为心情太过激动,当克丽丝汀推开门出来时,我们彼此撞在了一起,又惊慌失措的搂着怀中的东西,随即相视而笑。   “嘿,又是你的爱慕者。”克丽丝汀好笑着打趣,“年复一年,真贴心。”   我忍不住轻笑着,拉着克丽丝汀一起打开牛皮箱。   箱子里铺垫着厚厚的天鹅绒,为了保护其中躺着的小提琴。   这可真是一把漂亮的小提琴,选取枫木、云杉、乌木最美好的部分,组成这修长光滑的弧线,在中间的部分微微勾起迷人的尖角,两道海波纹似的音孔簇拥着琴弦。   “还不能告诉我,它是出自哪位大师之手么?”克丽丝汀轻轻拥着我的肩膀,带着笑意的睫毛微微颤动,明亮的眼眸让她流露出的羡慕温和却不做作。   “不是大师,是天才,绝无仅有的天才,如此富有灵性的手笔,必是上帝赋予他的灵性之手。”我轻轻触碰它的琴弦,弹拨几下,丰满悠扬的声弧扩散出来。   “弹奏一曲?”   “也许该等它的主人聆听这最初的一曲。”   我将小提琴放进琴盒中,并将牛皮箱放进柜子里,里面已经陈列了五只琴盒,每一只里面都有一把小提琴,贴心的伴随着我的成长,尺寸逐渐变大,唯有擦拭它们时才会取出。   克丽丝汀失望的眨着眼,从裙中抽出薪金,在我面前挥了挥,带着少女独有的得意,“梅格,你的新裙子、新舞鞋、新发带在这里,或许你该恭维取悦我了。”   “至高无上的公主、我岂能不沉迷于你偶尔流露出的善心里?”我连忙夸张的行了个鞠躬礼,手中仿佛捏着一只绅士帽。   “快去换衣服,我们去街上。”克丽丝汀的身上已经穿好一件柳条绿荷叶边的碎花裙,如涂抹了蜜糖的褐发垂落在腰间,用镀银的排梳发卡拢在脑后,其中夹杂着玫瑰色的丝带,玫瑰红的脸庞让她看起来明艳动人,她有着一个少女所能拥有的最美好的一切。   她兴致勃勃的打开衣柜为我挑选衣服,“穿那件苹果花色的裙子,我去帮你挑丝带,哦,你要帮我再将束腰减少一寸,我总担心自己会把裙子撑破。”   “嘿,克丽丝汀,你的腰已经快要比天鹅脖子还纤细了,万一你晕倒了,我该如何将你带回来?”我打趣着在她纤秀的腰上摸了一把。   “梅格,我真羡慕你,你不经常束腰,腰身却依然纤细。”   我无奈笑笑,为了那种所谓‘畸形的美感’,这个时代的女人们疯狂的挤压自己的腰身,仿佛少上一寸地位便能提高一层。然而这种疯狂带来的常常是内脏破损甚至死亡,幸运的是,我和克丽丝汀都继承了源自母亲的纤瘦基因,外加日久天长的芭蕾练习,拥有着让剧院其他女孩嫉妒的腰身尺寸。   剧院的车夫有时会赚点外快,驾驶着马匹送剧院的姑娘们出去逛街。   我和克丽丝汀坐进马车,牵着手朝常去的衣服店去。   位于塞纳河畔的珍佛夫人时装店是巴黎有名的服装店,店中高大的落地镜引得少女贵妇们沉迷其中无法自拔,不断转身、旋转,手中的折扇开开合合,迷人的秋波悠悠传出。   克丽丝汀如此钟爱店铺里手工绣制的花边,一些格外精致的花边被收藏在盒子中,唯有出演新式剧目时,才会缝在裙子上。   “梅格,你会喜欢这顶帽子么?”克丽丝汀将一顶绯红色的小羊皮帽子递给我,上面插着墨绿色的鹅毛。   “我以为这一季鹅毛帽已经不流行了,放下它。”我贴在克丽丝汀的耳畔,轻声说。   “玫瑰花式的腕带,它可真精致,恰好与你的裙子颜色相配。”   “克丽丝汀,你看到那个女孩了么?她盯着我有一刻钟了,活像只母狮盯着猎物。”我紧张不安的将克丽丝汀递给我的腕带捏在掌心。   事实上,那个少女的衣装从头到脚无一不精致熨帖,均出自名家之手,一颗鸽子蛋大小的上等红宝石镶嵌在黄金里,垂落在酥胸之上,就连手上的折扇扇骨都是用象牙雕琢而成,身后跟着两名女仆。   她跟这店里的大多数女子都不一样,或者直白点说,出自大贵族家庭的她,会来到服装店自己选购服饰本就不太合常理,她们应该娇弱无力的靠在躺椅上,等着裁缝量体裁衣。   而我根本不记得如何招惹了她。   克丽丝汀抬头张望的瞬间,那紫裙少女终于按捺不住,带着佣人朝我和克丽丝汀走来。   鉴于礼节,我和克丽丝汀微微颔首,以示礼貌。   紫裙少女骄傲的扬着下巴,目光不善的打量我和克丽丝汀,最后又将目光定格在我身上。   “我不知道你叫什么,但我知道你的身份,请你不要再纠缠夏尼伯爵。”   小姐你都不知道我的名字,就跑来教训人,我顿时有点哭笑不得,貌似还是一段情债?因为嗓音的问题,我并不愿意在外人面前主动开口说话。   克丽丝汀十分了解缘故,她小声辩解道,“小姐,您是否误会了什么,我们并不认识夏尼伯爵。”   不过对方明显将我的沉默当成是敷衍,越发气愤,“是谁给你的野心,一个芭蕾舞团成员也敢妄图攀附夏尼家族,你接受的剧院教育并未告诉你该如何保持卑微么?”   克丽丝汀早已被对方扑面而来的浓浓醋味所吓傻,不过仍旧开口为我辩解,“小姐,我想您是误会什么了,梅格她从未,从未……”   “小姐,您完全可以让贴身女佣来说这些话,而不必亲自出马。”我故意将自己的嗓子放粗,让它变得比垂垂老矣的老妪更加难听。   果然,这个贵族小姐被我的嗓音吓到,当即尖叫出声,转身逃跑时,撞到摆放腕带的盒子,累赘的裙摆又让她挂在冒出的方桌桌脚处,活生生被绊倒,这在密集的服装店里简直如同灾难,她带倒了另一位贵妇,两只纤细洁白的手臂在空中挥舞拉扯,却带倒了更多的顾客,女佣慌忙去搀扶,却又被束手束脚的裙撑和束腰阻碍……   整个服装店内乱成了一锅粥,尖叫声和娇呼声不绝于耳,甚至连一起还未被牵连的贵妇小姐们也被这眼前的一切吓晕了过去。   而我只能拽着克丽丝汀,从宽大累赘的裙摆和裙撑间中,勉强挤出一条道路来,冲出了珍佛夫人时装店。   不得不说,过紧的束腰让我们差点晕倒在店门口,幸好查理正好将马车赶了过来。   克丽丝汀与我在马车上相视一笑后,齐齐瘫软在车座上,按着自己的胸膛,努力大口呼吸,唯一幸运的是,我们并无喷洒浓烈香水的癖好,车厢内的空气还算清爽。   我看着她们的华美裙装,   少女的裙子上别着各式各样的鲜花,   笑声悦耳如铃,   香扇摇摆如风。   但我只想摘下披肩,   在篝火旁伴着风笛声起舞,   路西安,路西安,   还记得我们的佛朗西法舞么?(芙蕾雅) 作者有话要说:  (⊙v⊙),从这里开始就是梅格长大以后的情节了~   ☆、Chapter 8   二十五年前的奥斯曼男爵摧毁了几乎整个巴黎的旧城区,才将那些宽阔笔直的林荫道安放在巴黎,在这些林荫道中漫步,便很难在这座浮华城市中保持头脑里的理性。   逛街逛到一半,天空中开始落雨,巴黎的雨水总带着些浮躁,似乎从天空落下时,它们就沾惹了些纸迷金醉,阴云在天空中汇聚,日光被遮蔽许久不曾漏下,却总是草草飘下几滴就翩跹撤去,只能稀释街道上马蹄扬起的浮尘。   雨水混合灰尘的清新气味让我忍不住摘下捂着口鼻处的手帕,深呼了几口气。雨篷的边沿滴滴落落,克丽丝汀俯身将厚毯展开盖着我和她的脚旁,遮挡雨水。   “梅格,我总感觉不太安心……”她还未从刚刚服装店内的混乱走出来,忧心忡忡的望着我,那双纯净的眸子里总带着若有若无的愁思。   “你想太多了,她并不认识我们,只是认错人了,我们并不知道谁是夏尼伯爵,而且,克丽丝汀,那个女孩说的是,伯爵,你觉得我能跟一个伯爵扯上什么关系?”我漫不经心的安抚她,事实上自己的脑袋里也乱成了一锅粥。   布满金饰和大理石的加尼叶是巴黎最大的歌剧院,出入歌剧院的名流贵胄数不胜数,能够登上舞台演唱就等于迈入了巴黎的上流社会,知名的女演员甚至会成为皇室的座上宾,当然嫁入豪门也非幻想。   可……我只是个沉默的芭蕾演员,有着一副沙哑到不登大雅之堂的嗓音,在一场场的歌剧表演中担任群舞甚至替身,不要说勾搭个伯爵,就连小贵族都不认识几个,倘若将剧院上下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梳理一下,我跟克丽丝汀必然是关系网最单纯的两个,吉里夫人将我们保护的很好。   克丽丝汀勉强笑了笑,眉头稍稍舒展。   不管如何,原本一场极好的逛街休闲无疾而终。   我们草草回到了剧院。   吉里夫人正焦急的等候在门口,看到我和克丽丝汀回来后,轻轻松了一口气。   “出什么事了?妈妈?”我跳下车,连忙发问。   “没什么,只是一件……一件好事,我迫不及待希望与你分享。”吉里夫人一只手按在胸膛上,另一只手轻柔的抚摸着我的长发。   “好事?”   “梅格,克丽丝汀,跟我来。”吉里夫人拉着我和克丽丝汀走进了剧院。   回到房间后,吉里夫人才终于开口。   “我得到一份邀请函,去参加佩里伯爵夫人家的舞会。”   “妈妈?”我吃了一惊。   这可真是一件令人不得不吃惊的事情,以前吉里夫人严格要求我和克丽丝汀拒绝任何舞台之下的私交,并谢绝任何异性的攀交。毕竟身处剧院,龙鱼混杂,一不小心,女士们的名节就毁于一旦,尽管在剧院工作本就没多少的好评了。   “梅格,你已经满十六岁了,克丽丝汀也已经快要十七岁了,我必须为你们未来的婚姻考虑。”她带着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眼神在我和克丽丝汀之间徘徊。   而克丽丝汀早已满脸绯红,脚尖在地毯上不安的挪动,两只手垂下来作为掩饰。   “妈妈。”我无力的呼唤,几乎无法分辩,脑袋里几乎被这巨大的礼炮声轰的七零八落。   在这个时代,女孩子的价值在十四岁后迅速上升,可以说十六七岁正是一个少女的黄金年龄,拥有贵族身份的少女们在此之前不见外客,等到达这个年纪时才会进入交际圈,目的正是物色未来的夫婿。   而没有任何贵族身份或出自富庶家庭的平民少女们,被送进歌剧院的另一个原因就是,在这里想搭上个名流贵族实在太便利了,就算时下皇室衰败,但贵族势力依然不容小觑,谁不想过上养尊处优的生活呢?   更别说吉里夫人早年就曾将我们送进修道院的寄宿女校接受贵族教育,所以在我和克丽丝汀成年后,有让我们去参加舞会的念头也实在太正常不过。   可……   为什么偏偏是佩里伯爵?   童年的阴影实在太强大了,这个佩里伯爵不巧正是害得我失声的罪魁祸首,也许曾经的知名女演员阿尔冰香消玉殒已没有多少人能记得,可对于我来说却是追其一生的阴影。   曾经的佩里子爵不仅没有为阿尔冰的死亡付出代价,反而随着父亲的死亡稳步升为伯爵,甚至还娶了个富家出身的奥地利千金,权钱两得!   这世道真是……   “梅格,克丽丝汀,我已请求剧院的卡德琳夫人为你们制作新舞裙,首饰会在两天之后送到,我相信你们会喜欢的。”在她娇小的身材下,是一颗堪称女强人的心,她谢绝沾花惹草的公子哥儿们靠近自己的女儿和养女,却在女儿们成年后,干净利落的将我们送到贵族的舞会上。   眼看吉里夫人分明已将所有事情都安排妥当,我却找不出任何借口反驳,只能沉默。   距离舞会还有大半个月的时间,但克丽丝汀和我都有些心神不宁,以至于另一场暴风雨降临在剧院却无从知晓。   训练完毕后,波里尼先生走到芭蕾舞团前。   “小姐们,明日奥地利弗雷德里希大公和大公夫人会光临本剧院的观看《魔笛》,希望诸位能全力演出。”   芭蕾舞团的女孩们发出应和的呼声。   当舞团的人断断续续离开,波里尼先生突然走到我面前,微微并拢脚,希望我留下。   这还是第一次他找我谈话。   也许是因为波里尼先生曾经捡到过我留在阿尔冰卧室里的信件,所以每次在舞台之外的地方遇到他,我总会像只仓鼠似的贴着墙边偷偷溜走,以至于这位留着红髭胡的先生总是困惑的皱起眉毛。   “吉里小姐。”   “波里尼先生。”从喉间传出的沙哑嗓音让这位崇尚曼妙女声的老先生微微皱了皱眉头。   “您知道,这并非我所愿,可大公和大公夫人会在演出后,会到后台接见欧兰夫人,也许还会接见一些印象深刻的演员,您的舞姿确实是芭蕾舞团中最出众的,所以……”   “我懂得,抱歉。”我仓促的鞠躬,难以控制内心的酸涩,跑下舞台。   站在后台前的克丽丝汀伸手似乎想拥抱我。   “不,克丽丝汀,让我一个人待会儿。”   因为这该死的嗓音,我再度错失上台的机会。   木头机关轰然作响,再度发出死亡来临时的惨叫;皮靴鞋跟疯狂撞击着,地板发出震耳欲聋的呐喊;衣裙相擦时的摩擦,如附骨的蚊蝇汇聚成群;痛苦如鬼魅穿越人群向我袭来,仿佛我早已被六芒星烙印,必将坠落无间深渊……   屋顶上的凉风和安静,让我暂时镇静下来。   我坐在剧院屋顶的边沿,低头便可望见巴黎第九区和第二区相交的街道。   华美的车马来往不息匆匆而过,贫民少女蓬头垢面兜售着鲜花,也有落魄的贵族尽力维持着衣衫的整洁,一旁的咖啡店内绅士和学生来来往往,胆大的小乞丐抢走桌上的糕点残渣,的世间百态,世界的缤纷,往返变幻,总是比歌剧还精彩……   我坐在平台上,流了短短几分钟的眼泪,就转移了注意力,闭上眼,用听觉感知这个世界,放纵自己失魂落魄,放纵自己聆听真实。   日光坠落在脸上,将我皮肤下的那些寒冷驱除,也就那些敏感的神经温暖。   树叶与风碰撞时摇晃的沙沙声,阳光照射在干燥木板上时的吡啵声,等等,嗑嗒嗑嗒,皮鞋底敲击地面的声音……   “神啊!”   一个唐突的力量揽在腰上,生生将我拖了回去。   我睁开眼时,被他如金羊毛般明亮的铂金色头发而恍惚。   “你是谁?”我望着眼前的陌生男人,相当困惑。   “小姐,您怎会作出这种糊涂选择?”这位年轻的青年,跪坐在我面前,喘着气,轻声叹息。   “什么?”被太阳晒得有点脑袋晕乎乎的,我有些没反应过来。   “万事总有其解决法则,别如此悲观,小姐。”他仍在尝试劝告我,墨蓝色的眼睛里皆是担忧。   “先生,呃……你似乎误会了,我只是在晒太阳。”我尴尬的将他按在肩头的手推落,朝后缩了缩,不管怎么说,终究不习惯男性的接近。   不得不说,眼前的青年总算是好心。   “哦,全是我的冒昧,我看到您坐在屋顶的边沿,那可太危险了,小姐。”   “我没见过你,你叫什么?”看着他身穿着剧院同一定制的黑色三件式西装,我略微猜到了他的身份。   “卢特,小姐,我是新来的琴师。”   “不管怎么说,谢谢你的好心,卢特。”   我站起身来行礼,一路小跑着离开屋顶,因为脚上还穿着芭蕾舞鞋,走路时总习惯性的带着些外八字。   居然连屋顶都会有人跑上来,看来我又要寻找新的僻静之地了。   当你为自己涂抹红唇时,   你不会想起阴沟里被斩断头颅的老鼠,   当你用金梳整理发丝时,   你不会想起旁遮普绳索上吊死的女尸,   当你沾惹香水在颈窝时,   你不会想起熊熊大火之中流淌的尸油,   可我会,   这就是我与你的不同,   因为我早已向掏出心脏,   向死神许愿……(路西安) 作者有话要说:  (⊙v⊙),实话说,每次开头一篇文,都觉得心好累,既希望铺垫后文,又希望承接上文,长篇就是如此纠结。而魅影所处的时代,确实挺难掌握的……这货也在努力写好~   所以,假如某天晚七点还未更新,小伙伴们基本可以肯定是第二天更新了。QAQ抱头,求别打。   大概再有两章,大萌物埃里克就要出现了,在此之前,男配会先过场~      ☆、Chapter 9   克丽丝汀对于我无法登台演出,表示相当的难过,在我帮她束腰时,她一直愁眉不展。   “别苦着一张脸,克丽丝汀,你可是领舞,别让大公和夫人觉得我们剧院的明日之星受到什么不公正待遇。”   “梅格,每次你不在我身旁,而我孤身一人站在舞台上时,就觉得好可怕。”   “克丽丝汀,别多想,我会在后台支持你,所以你必须跳到最好,别让其他姑娘的风头盖过你,懂么?”我将她拉过来,摸了摸她的脸,将她推向了台前。   《魔笛》开演后,剧院底层的换装区安静的有些可怕。   我在寂静无人的走廊间缓缓漫步,墙上的蝶形油灯在黑暗中散发出幽幽的光华,脚下的芭蕾舞鞋在冰冷的石头地面上踩过,那感觉说不上多舒适,不过身为芭蕾舞演员,早已习惯了脚上传来的不适感。   不得不说,人一无聊了就容易办傻事,我穿着芭蕾舞鞋一路边跑边跳,来到了后门处。   黑夜降临后,剧院后门处的小巷变得有些阴森,从未擦拭过的昏黄色煤油灯在墙壁上,发出黯淡的亮光,不过因为这里离马厩不远,而我和克丽丝汀最喜爱的一匹名叫‘凯撒’的大白马就在这里,我决定去找它玩。   到室外后,我下意识准备将舞鞋脱掉,却在脱下舞鞋的瞬间听到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有人么?”一个粗鲁的声音大吼着,听起来像是赶车夫。   “我在这里。”一个细弱的声音回答。   “卢特先生?”车夫似乎看到了回应者的身份,语气里带了几分尊敬。   “是的,我受主人的吩咐在这里等候。”   “这一车东西都是,明天还会送来一批,需要我帮您搬进去么?”   这番对话有些古怪,不过我并非多想,正准备脱下舞鞋时,车夫的一句话引起了我的注意。   “照我说,先生,您该多雇个人来,这几只箱子都很沉,里面还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难道是机关机器什么的?”   “只是魔术师的道具罢了,嘿,小心点,这些都很昂贵。”卢特紧张兮兮的回答。   我并未听说剧院最近采购新的道具,即便是送来新的道具,也该由剧院的管理后勤的秘书来签收,如何会动用卢特这个新来的琴师?   就在我困惑不解时,卢特和车夫已抬着东西朝后门来,我下意识躲了起来。   卢特和车夫抬着沉重的箱子,逐渐走向了剧院最底层最不常用的储物间。   接着是,柜子和矮桌,上面的纯金装饰明显不属于卢特一个琴师所能消费的起。   真是越来越古怪了,若不是卢特弄得如此鬼鬼祟祟,那看起来活像王公贵族即将入住本剧院。   趁着还未被发现,我连忙朝宿舍区跑去,柔软的芭蕾舞鞋让脚步声微不可闻。   属于这个剧院的秘密已经太多,我都快习惯了这种生活。   当参加舞会的时间逐渐来临,我化身瘫在泥浆中的鲶鱼,尾巴一甩一甩、翻来覆去,就是不愿意起来试衣服。   “梅格,你觉得我用这对手套搭配裙子如何?”   “挺漂亮的。”脑袋里乱得要死,所以对于克丽丝汀的询问,我有些漫不经心,“克丽丝汀,你真的觉得……我们去参加舞会能碰见未来的爱人么?那些富家公子哥儿们,只会因为爱上你的年轻漂亮,但不会爱上你的灵魂。”   “梅格,我以为你会永远单纯开朗,像个小天使,没想到,在你心里也会有这种烦忧。”克丽丝汀来到床前,捏着我的手,抚摸我的发丝。她的手指一直让我有些羡慕嫉妒,它生得修长且纤细,再加上蓄长的指甲,仿佛象牙雕琢。   “难道你不会担心么?”我捏着她的手,有些杞人忧天的问。   “在我小时候,还未来到剧院前的日子里,我和父亲在布列塔尼半岛上四处巡演,父亲拉奏小提琴,我在唱歌,我们从各种朝圣庆典、乡村节日、唱到舞会,有一次,我遇到了一个小男孩,他帮我去捡拾被风吹到海里的披风。后来我才知道,他是贵族家的儿子,可他从未抱怨过什么,与我一起坐在路边听父亲将故事,那是我记忆里最美好的夏日时光……”   “克丽丝汀,孩子们之间没有阶级观念,不代表成人后仍没有……”我忍不住打断这个陷入孩童时甜美记忆中的姑娘。   “梅格,别如此悲观,就算到舞会上好好玩一场,也不算是吃亏不是么?我们可以跳上整整一夜的舞,你最喜欢跳舞了不是么?”克丽丝汀把我从床上拉起来。   好吧,克丽丝汀果然知道我的软肋在哪里,她拉着我的手,我们毫无淑女形象的在屋子里手拉着手旋转起来,仰头大笑。   吉里夫人将我和克丽丝汀托付给参加舞会的欧兰夫人,她是剧院的台柱,也是吉里夫人的好友,由她来作为我和克丽丝汀的引荐人再好不过。   午夜的巴黎完美诠释了何为纸迷金醉。画满光屁股小天使辉煌气派的大厅中,令人眼花缭乱的裙摆,帽子上漂浮的羽毛,露到恰到好处的酥胸,指间掌长的小折扇,耳间垂落的金银首饰。   身着纯黑古板西装的佣人们在人群中巧妙的行走,手中捧着盛满香槟酒的细长水晶杯的银质托盘,长席上摆着无数精致的食物,但仅仅摆在哪里罢了,绅士淑女们可不会借其充饥。   初入交际圈的少女们含羞带涩的跟在母亲或女性长辈的身后,与或年轻、或富有、或高贵身份的男人们认识,已物色好对象的少女则挽着男伴的手臂作出一副认真倾听的样子,而已婚的女人们或者坐在一起聊着最新潮的八卦,或是躲在缓缓摆动的折扇后窥视在场的所有女性,似乎在等候着其他女人稍稍举止不轨,便可编出最新式的流言。   欧兰夫人飞快的为我和克丽丝汀介绍了不下五六个男人,从子爵到伯爵,从军队少校到政灬府官员,她简直热情过分的履行着吉里夫人交给她的任务。   而克丽丝汀的姣好面容和我迷惑人的娃娃脸,也确实引来不少的年轻男人的搭讪。不过欧兰夫人笑靥如花的领着我们应付后,转眼就将方才男人的流言蜚语全都讲给我们听,甚至连那个男人勾搭过几个贵妇,养了几个情妇都说的一清二楚。   没错,巴黎人就是如此的虚伪。   见面时永远恭维彼此身上的华美鲜艳,脑子里却想着能给予彼此最刻骨的评价。   “哦,欧兰夫人,看您身边跟随了两位多么可爱的小天使啊。”一个穿着玫瑰纹紫裙、带着些异国口音的女人迎着欧兰夫人走来。   欧兰夫人立马换上一副热络的笑脸,嘴角却微微颤动,告诉我们,这个女人正是举办舞会的佩里伯爵夫人。   等佩里伯爵夫人走近,我和克丽丝汀连忙行礼。   分明是大夏天,这位佩里夫人却仍披着皮草装饰的披肩,涂抹白粉的脸上贴着一枚假痣,头上堆叠了棕红色假发,努力用装扮压过在场的女人们。不过……看得出,众人并不买账,就在她走过的一路,已有不下三个女人没有掩饰好眼神中的轻蔑。   欧兰夫人与佩里夫人贴面礼后,介绍到。   “夫人,这是我至交好友的女儿和养女,梅格·吉里,克丽丝亭黛也,她们目前在巴黎剧院学习芭蕾舞蹈。”   佩里夫人欣赏着看着我和克丽丝汀,伸出手去抚摸克丽丝汀的手。“您这么一说,我倒是有了印象,前不久奥地利大公和夫人在拜访您时,也接见了一位芭蕾舞演员……”   “正是克丽丝汀。”   佩里夫人立即发出赞赏的惊叹声。   克丽丝汀浅笑着用谦词应对。   我默默垂下头来,脚尖不自觉的在地毯上蹭来蹭去。   正在这时,佩里夫人的丈夫佩里伯爵也朝我们走过来。   “欧兰夫人。”他笑着行了个吻手礼。   当欧兰夫人向他介绍完我和克丽丝汀后,他接着又向克丽丝汀和我打招呼。   可在他朝我们走来时,我脑子里就轰隆隆的炸锅了,心底有一个疯狂的声音大吼着,杀人犯!杀人犯!杀人犯!   他就是杀死阿尔冰的那个恶毒的男人。   使用‘Embalm’时,我曾在阿尔冰的梦境中见过他,即便十年时间过后,他已经改变许多,可那双深幽如毒蛇般的黑眼睛,我绝不会记错。   所以当佩里伯爵看向我时,我的躯体完全不受控制的向后退了一步,只能慌忙用屈膝礼掩饰。   当欧兰夫人向他介绍完我们后。   佩里伯爵饶有兴致的打量我和克丽丝汀,唇角挂着虚伪的笑意。   “我在去英国时,受邀去去英国皇家歌剧院,但我说,如果听歌剧我只需要就请欧兰夫人唱一段‘夜后的咏叹调’就可满足死去,如果欣赏芭蕾,还有什么比加尼叶歌剧芭蕾舞团更美好呢?”   在场的众人都不得不因他的恭维而轻笑起来。   可我甚至不需要照镜子,都知道此刻自己的脸色有多难看。   “听您说的,您似乎有近十年没有去歌剧院了。”佩里夫人小声抱怨道。   “如果我知道芭蕾舞团中的演员竟如此光彩夺目,我必然会为自己曾经的决定而懊悔万分。”佩里继续毫不吝啬的恭维。   我简直无法听进这个油嘴滑舌的男人任何一句话,只是垂下脸来拒绝任何表情出现。   欧兰夫人敏感的察觉到了什么,笑着说,“倘若我们有一整晚的话可讲,那我的嗓子可要遭罪了,梅格,麻烦你帮我拿杯香槟来可以么?”   我巴不得离开此地,连忙应下,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夜后的咏叹调’:又名《复仇的火焰在我心中燃烧》,是莫扎特歌剧《魔笛》中的经典名曲。   (⊙v⊙)求包养~   有木有愿意养肥的小伙伴~   ☆、Chapter 10   从憋闷的室内跑到花园中,我终于能好好喘口气,硬底的皮鞋让穿惯了柔软芭蕾舞鞋走路的脚难以适应,在靠近走廊的地方找到一根结实的大理石柱子后,我决定靠在上面歇上一歇,便缓缓收拢折扇捏在掌心。   因为走得太过急促,我出了满身的汗,一阵夜风吹过,那些细小的汗珠逐渐冷却,我又有点后悔没有带上披肩出来。与其回到那间屋子里,与杀人犯同屋甚至交谈,我宁可待在花园里吹吹凉风。   花园里摘种了许多蔷薇花,全部都是昂贵繁复的重瓣蔷薇,纯净的白色花朵镶嵌在宝石绿墙壁之中,卵叶植物在这里铺天盖地的生长,攀上栏杆,窗台,石柱,花台;就连空气里都漂浮着蔷薇花的花粉。看得出来,这位佩里夫人请了一个顶好的花匠。   不知名的小虫潜伏在蔷薇丛中尖叫,暖黄色窗子里传出的小提琴曲,皮鞋随着舞曲踩着地板上均匀的敲击,等等,那是什么声音?听起来像是母猫产崽时的喘息,以及薄纱摩擦的声音?   难以抑制的好奇促使我朝声音走去,可不过短短几步,越多细微而隐秘的动静传出,让我恍惚意识到了什么,慌忙转身离去,却不想裙裾处的花边恰好被蔓生的蔷薇花枝勾住,为了尽快逃跑,我只能飞快拽过裙角,朝室内跑去。   可身后传来的植物剧烈摇晃摩擦的声音,足以让人胆战心惊。希望花坛后面的那一对,会把它当成是夜风吹过的声音。   慌不择路的我跑到舞厅时,乐师们恰好演奏起华尔兹圆舞曲,在场的女士和先生们纷纷相邀着走到人群中央,跳起华尔兹来。   “吉里小姐,我有荣幸邀请您跳一支舞么?”佩里伯爵不知何时走到我身旁,带着笑意向我鞠躬到。   我脑子里拼命想拒绝他,可喉咙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来,只能瞪着眼睛死死盯着他。   可这个自以为是的调情好手,明显将我的沉默当成了羞涩,他上前一步将我拽进了舞池中央。   “吉里小姐,请恕我直言,您今天似乎悒悒不乐。”佩里伯爵轻笑道,握着我手指的手轻佻的捏了捏。   “为什么这么说,先生。”回答时,我可以清楚感觉到手指在颤抖,为了让自己的沙哑嗓音不那么刺耳,大多数时,与外人说话时,我会将声音放低到几乎全部用气流音,那感觉就如同恐怖电影里鬼魅的吐息声。   果然,这个男人在听到我古怪的嗓音后,几乎无法掩饰脸上的惊愕和排斥,他怔了一下才不自然的开口弥补道。   “瞧我多么鲁莽,竟然让一位身体不适的少女来敷衍我,这可真是太失礼了。”他强自笑了笑,不再挑起话题让我回话。   在跳舞时,他四处乱扫的眼神,充分表明了这个男人的三心二意,他的兴趣太明显了,舞会现场正是他的猎艳场。   不得不说,当一支舞曲跳完,两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与这个恐怖的男人待上一秒钟,都让我无法克制颤抖的身体。   就在我决定寻找克丽丝汀,希望与她一起离开时,一个陌生男人站在了我面前。   这个中年男人与在场的其他贵族并无不同,倘若非要说出他的与众不同,那便是他脸上被海风吹出的健康棕色和两颊处的绯红,和那双比鹰眼更锐利的海蓝色眼睛,他的肤色和气势都跟巴黎上流社会这些养尊处优的苍白贵族们格格不入。   “小姐,我似乎没见过你。”他不怀好意的笑问。   开场白也相当粗野。   想到来时吉里夫人和欧兰夫人的再三叮嘱,我决定将寡言少语的淑女形象演到底,所以仅仅屈膝行礼,并没有答话。   “能有荣幸请您跳支舞么?”他优雅的伸出手来。   哦,该死的喉咙,我完全没法出声拒绝。   当再度被拉进舞池时。   这个男人借助音乐和人群的掩饰,在我耳边轻声道。   “小姐,我知道您很不情愿与我共舞,不过,鉴于您刚刚令我陷入尴尬的境地,所以,我决心回报您的‘好意’。”   他就是刚刚在花园里与人偷情的男人!他居然还有脸直白说出来!   我震惊的踏错了舞步,踩在了他脚上。   “您或许会吃惊我为何会这么快,就从现场如此多女士中找到您,当我沉浸在温香软玉之中时,您的打搅声让我迅速警觉起来,奇怪的是,尽管晃动了树枝,却没有听到慌乱逃走时的脚步声,哪位女士或者先生能做到这点呢?在如此慌乱的情况下?当我回到房间里稍稍一打听,便得知了今晚有两位出色的芭蕾舞演员参加舞会,轻而易举便找到了您。”   这个男人一番缜密的推理让我无所遁形。   “为什么您不怀疑是我的同伴?”我哑着嗓子问。   “哦,因为她正待在费尔南多公爵身旁聊得相当投入呢,不得不承认,那个花花公子的调情手段是整个巴黎唯一可以与我相媲美的。另外,恕我直言,您的嗓子可不像您的脸蛋这般可爱。”   “哦,也恕我直言,您的人品也不如您的表链那般贵重。”一再被这个男人冒犯,我终于按捺不住讽刺到。   这个男人不怒反笑,他迅速扫视四周,见无人注意,突然伸手在我发间轻抚了一下。   “那是什么?”   “别紧张,一点小小的补偿而已,我的名字叫菲利普·夏尼,您不准备告诉我您的名字么?”   “夏尼?”几乎没费什么力气,我就想到了不久前在服装店时的一场闹剧,起因正是眼前这个姓夏尼的男人,“你就是夏尼伯爵?”   “真荣幸,您居然听说过我。”   “您的花名已经让我这个小小的芭蕾舞演员都无法回避了呢?”天啊,我从未如此刻薄过,若是被吉里夫人听到,她一定会尖叫着晕倒的!   幸运的是,一段舞曲终于完结,我连忙从这个轻浮的男人身边溜走。   在踏出房间的那一瞬间,我回头时,菲利普·夏尼依然背着手站在原地,脸上带着漫不经心的危险笑意。   当我找到克丽丝汀时,她也正茫然四顾的寻找着我。   “梅格,你在这里。”她松了一口气,穿越人群来拥抱我,“我很抱歉,让你一个人待了这么久。”   “没什么,我跳了两支舞,玩得很开心。”我轻轻摸了摸她的脸颊,“去跳舞吧,这是你最爱的舞曲。”   克丽丝汀恋恋不舍的离开我,朝舞厅走去。   不管是舞会之中亦或是舞会之外,都让人觉得难以呼吸,我寻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一间安静无人的休息室,躲了进去。   也许,某一种人天生就不适合在热闹的地方,贵妇们的窃窃私语、男人们的相互恭维、少女们夸张的惊叹,都让我头痛欲裂,可在花园撞见一次偷情后,我再不敢贸贸然跑到僻静处去,谁知还会遇见哪种尴尬的事情。   休息室的窗户突然无声无息的开启,清凉的夜风猛地吹进屋内,将花瓶中的几支百合花吹得轻轻晃动,半透明的薄纱窗帘漂浮起来,就连银烛台上的蜡烛火苗都清晰可见的黯淡了一下。   我提着裙摆走到窗边,向外张望。   窗台的正下方便是方才的蔷薇花园,夜风送来阵阵幽香,我情不自禁的合上眼深吸了一口气。   Ange。   一个魅惑的声音悠悠传来,仿若幻觉。   我猛地睁开眼,向花园中努力张望。   Mon ange。   又是那叩人灵魂的一声,仿佛在印证那并非是幻觉。   “谁在那里?”趴着窗台,我小声呼唤道。   一封信笺仿佛羽毛般自天上缓缓坠落,正落在窗台上,我拿起来,上面是华丽流畅的字体,每个字词后都带着优雅的弧度。   “我的天使,请允许我的鲁莽和冒昧。   当黑夜降临,夜莺鸣叫,蔷薇绽放,梦境如雾,愚昧的人们沉溺在喧嚣之中,幸运的是,仍有一个如天使般的灵魂,用她敏锐的知觉,感受月光的光辉,品味花蕊的芬芳,聆听灵魂的哀鸣,请感受它,品尝它,并屈服顺从于黑暗的降临,愿您成为我灵魂的知音。   在此向您倾诉我的敬意,并奉上我最真挚的心和灵魂。”   落款处是一个大写的E   就在我因这封仿若求爱的信笺而迷惑不解时,一只洁白的鸽子从天而降,降落在窗台上,在它纤细的脚腕处,拴着一根鲜艳的红绳,那根鲜艳的红绳延伸到黑暗的花园之中,仿佛在引导我去花园。   我犹豫了一刻,便推开休息室旁边的门,借助另一边的走廊走向花园。   红绳延伸至台阶下方,在花园的喷泉处消失,诡奇的是,它似乎就那么漂浮在空气中,又突然消失不见,似乎释放出它的人已将魔法收回。   我无措的站在喷泉池旁茫然四顾。   夜晚的花园里并没有多少人,唯有高悬的油灯照亮有限的区域。   难道……难道这是一场恶作剧?   正在此时,那个魅惑的声音再次传来。   “请这边来,我的安琪儿。”   在安静的有些过分的花园中,这个声音简直如丝如缕。   我朝着声源处望去,那是一丛格外繁盛的蔷薇花,过于黑暗的天色将浓郁的绿色掩饰,突兀的白色花瓣如同四散漂浮般。   当我走近时,一阵如雾般的白烟缓缓蔓延,从花丛后走出一个穿着白色衬衣和紧身裤的男人。   “是您引我来这的?”我小声问。   “我能请您跳支舞么,小姐?”他优雅的鞠躬行礼。   “你费尽周折将我引来,只是为了跳支舞?”   我注意到他的脸上戴着一张古怪的纯白面具,他似乎并不想让我见到他的真面目。   “可以么?”   我一定是被迷惑了,被夜色,被灯光,被夜莺的鸣叫,被纯洁的蔷薇,被他身上散发出的致命吸引所迷惑,才会伸出手,缓缓放在他的掌心。   哦,那只手可真冷,像冰块。 作者有话要说:  Ange:天使(法语)   Mon ange:我的天使(法语)   _(:3 」∠)_,一场舞会,窝准备写三个章节,跪了。   小伙伴们希望看到日更嘛~请举爪~   诚恳的求包养来一发~中二珞的专栏:雾城   萌萌哒作者挥舞着小手帕~   ☆、Chapter 11   醒来时,我望着休息室墙面上的镀金装饰迟迟无法回神,整个世界的空间都似乎在拼命从身旁后退,仿佛蜷缩的魂魄刚刚玻璃瓶中苏醒,麻木的神经让眨眼都无法控制。那感觉像是无休无止的睡去,大梦方醒。   我扶着额头从长椅上坐起来,   漂浮的信笺、窗台的白鸽、诡秘的红线、戴面具的男人……我不禁失笑,自己究竟做了个怎样奇诡的梦。   休息室的门被推开,几名贵妇鱼贯而入,手摇折扇,轻声讨论着什么。   我支撑着沉重的脑袋走出休息室。   门外依然灯火辉煌、蜡烛已燃到尽头、油脂淌满了金台,佣人们开始换上新的蜡烛。   跳舞跳到脚痛的女士们坐在椅子上,仰着脸以一种用崇敬伪装的脉脉含情的目光,望着眼前的男伴。   我正在想是否要去找克丽丝汀,向欧兰夫人请示离开宴会时。   房间内突然爆发出一阵惊呼声,只见人群中央正在高谈阔论的佩里伯爵,突然浑身抽搐、口吐白沫,朝地上倒去,少女们被这恐怖的场面所吓到,纷纷捂着胸口倒下,喊叫声惊动了另一间屋子里的佩里夫人,她拨开人群冲进来,见到丈夫躺在地下时,顿时尖锐的喊叫起来。   夏尼伯爵几乎是屋子里最镇静的男人,他大声安抚着众人,走上前正要扶起佩里伯爵时,却不想倒在呕吐物中的佩里伯爵,突然扼着自己的喉咙一跃而起,无声嘶吼着、翻着白眼,如被鬼魅附身般朝着门外狂奔。   不久,门外传来一阵巨大的落水声。   当胆子大的人们冲到门外时,只见仅能容纳一个成年人的喷泉内,佩里伯爵的身体漂浮在水面上,一动不动如同死尸。   两个佣人跑到喷泉边将佩里伯爵捞出来,只见这位方才还高谈阔论的先生,此时脸色铁青、嘴唇惨白,双手依然交叉着放在自己的脖子上。   鉴于方才恐怖的景象,几乎无人敢靠近去检查佩里是否还活着。   夏尼伯爵与另一个年轻的名叫安德烈的子爵两人走上前去,试了试佩里伯爵的脖颈处,又趴在他的胸膛上听着心跳声。   “他还活着。”安德烈大声宣告。   接着两个人将佩里翻扣过来,一人按着他的身体,另一人掰开他的喉咙,狠狠按压胸膛和腹部。   大约过了几分钟,佩里咳嗽着吐出一些黄水,逐渐转醒。   惊吓过度的佩里夫人终于经受不住巨大的刺激,昏倒在女仆的怀中。   一对主人皆被抬到了楼上,徒留满屋子惊吓过度的宾客面面相觑。   夏尼将打湿的礼服外套脱下,丢给佣人,跑到休息室整理衣衫。   安德烈则跑出门叮嘱佣人去请医生。   整个屋子里都是乱糟糟的。   唯有我仿佛在做梦般茫然的望着眼前混乱的舞会,仿佛最冷漠的旁观者,做不出任何反应。直到克丽丝汀找到我时,我依然孤零零的站在门口,望着那一池泛起黑色波光的喷泉,仿佛里面盛满了冥河之水。   那个邀请我在喷泉边跳舞的男人,那个白色面具……   等等,面具。   在我不算短暂的记忆里,对于面具最为清晰的记忆,便是在我还是个孩子时的那一场冒险和奇遇。   在剧院的地下,一个高大的男人撑着一只小小的船,带我穿越黑暗,拜访辉煌奢华的地下王国,在那里,他弹奏钢琴,倾诉身世,自封为黑暗的无冕之王。我们甚至给他起了个源于古诺斯语的名字:Eric,相当贴合他的性格和智慧。   当争执发生后,他又表现的如此暴躁,用最恶毒的语言攻击我,讽刺我,但我很清楚的知道,这并非他的心中的本意。   可……当我回归地面世界后,却再也无法寻觅到他的踪迹。   他埋葬了自己的地下世界,仿佛消亡在黑暗中,再也不曾出现在我面前,甚至于踏足地上的光明域界。   当时光越来越久的堆积,我几乎以为自己只是经历了一场诡奇的梦境,就如同爱丽丝梦游仙境那般的奇幻梦境,从现实到虚幻的短暂交集,以至于唯有……   我按着自己的心脏,默念道:Embalm。   魅惑的男声,黑暗的世界,冥河般的湖,辉煌的世界,石壁上的清水……   “Eric,你回来了。”   我忍不住轻笑出声。   “梅格,梅格?”克丽丝汀小心翼翼走来,将手搭在我的肩头处。   正在沉浸于Embalm中的我,慌忙转身,躲开她的手。   呆呆的与她对视了一秒钟后,才想出搪塞的话,“欧兰夫人呢?”   “她已经吩咐车夫等在门口了。梅格,你怎么了?你的脸色很苍白。”她试探着摸了摸我的脸。   “只是,只是有点害怕,伯爵怎么样了?”我握着她的手,轻轻叹息。   “佩里夫人已经下楼来了,她认为伯爵已难以应酬,她非常抱歉。”   “他差点没命,自然没法应酬了,我们该走了,克丽丝汀。”   “我去向子爵道别。”克丽丝汀像只蝴蝶般翩跹转走。   走向门外时,夏尼伯爵恰好打开休息室的门,走出来,不知是有意抑或是无意,他正挡在我的必经之路上。   我向右,他向右,我向左,他向左。   “伯爵。”我只能退后向他行个礼。   “吉里小姐。”夏尼若有其事的还礼,衣领和袖口处却依然是水淋淋的,在于他擦肩而过时,这个男人用一种轻佻吐息说,“希望会很快见到你,小梅格。”   “你该去看看医生,先生。”我垂下眼帘,提起裙边,快速走出房间。   当我和克丽丝汀筋疲力尽的坐上马车,准备回到剧院时。   克丽丝汀突然轻声叫起来。   “梅格,真美,这是从佩里夫人的花园里摘下的么?”   “什么?”   “你发间的白色蔷薇,相信我,一万朵花里也只有一朵如此娇艳美丽,很衬你。”   我伸手在发间摸索了,摘下一朵鲜艳的白色蔷薇,即便经过一夜的时间它的光泽稍稍萎靡,却依然能看出采摘时的娇艳风采。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傲娇的消失了,╭(╯^╰)╮   (⊙v⊙)小E和小M相见了,接下来就是相认?   那些嫌弃作者更新慢,男主出场少的家伙们,╭(╯^╰)╮,我日更了,E也出场了,你们要不要夸奖顺毛一下   ☆、Chapter 12   欧兰夫人对于我们的初次交际大加褒扬,并夸张的形容,至少有不下于十位伯爵和子爵倾心于我和克丽丝汀。吉里夫人则乐观的认为,倘若我们的名字能被那些贵族们所熟知时,不管是舞蹈事业或者婚姻都会顺利许多。   而我则陷入了寻找Eric的兴趣中无法自拔,加尼叶剧院内的诸多暗门和机关成为我的探险地,事实上,我在竭尽全力寻找一条暗道通往地下世界,就像爱丽丝仙境中神奇的兔子洞,通往传说中的幻境。   为此,我有整整一个礼拜在于蛛网,灰尘以及滋生在暗处的昆虫作伴,甚至从某些缝隙间拾取到不少小玩意儿,包括小颗的装饰珍珠、一小段的银链亦或是沉积已久的发带。唯独没有寻找到Eric的线索,他设定的机关太过巧妙,我全然无法寻找到线索。   说起来是如此可笑,十年前我无法找到,十年后又能有多大进展呢?   躺在浴缸里,我几乎将自己的整个身体都埋进水中。   倘若这么多年,我对于吉里夫人最鲁莽且昂贵的要求,便是在房间里安装了一个防锈浴缸,它使得我能够在满身大汗或沾满灰尘时,及时清洁自己的身体。也包括,我可以疲惫在时留在浴缸里。   Eric将我拒之门外。   却又在佩里家的花园中邀请我跳舞。   除了Eric,整个巴黎还会有第二个像他这般神出鬼没的男人么?   当水蔓延过我的下巴时,我恍然想起什么,连忙坐了起来。   联想到剧院中的异状,那些昂贵的家具以及古怪的器具,或许卢特知道些什么?   毕竟,这些天来都并未听说过任何出名的人搬到剧院来,那些昂贵的家具又消失不见。   “梅格?你在哪里?”克丽丝汀在门外轻声呼唤。   “稍等,克丽丝汀。”   当我擦着头发从浴室里走出来时,紧张兮兮到克丽丝汀立刻将手中的小报递给我。   “简直让人不敢相信!佩里伯爵中毒了!报纸上的标题是‘舞会毒杀案’!”   这个时代的小报大多粗制滥造,劣质纸上用油墨印刷着各种‘骇人听闻’的小道消息,佩里伯爵宴会上所发生的事情,被命名为:‘舞会毒杀案’。   ‘伯爵如被魔鬼附身般无力的挣扎,脸色青紫,嘴唇惨白,他处于一种窒息状态中,只能高举双手向上帝祈祷,但那恶毒的魔鬼毒液并未放过他;伯爵疯狂的抽搐,倒地不起……’   “我就在他不远处,却没听到他的祈祷声。”我忍不住小声说。   “报纸总是会夸张些的,梅格,上面说伯爵中了毒,是真的么?”克丽丝汀的脸色很难看,作为那场舞会的亲身参与者,她被报纸上的残酷传言吓坏了。   ‘经过医生检查,他确信伯爵是被某种来自东方不为人知的毒药所毒害,因为伯爵年轻力壮,也无任何可造成瘫痪的疾病,非中风、脑膜炎、颅内出血等可检查出的疾病……”   一种微妙的情绪在我脑海中盘桓,仿佛深夜老旧门窗被穿堂风吹开时的吊诡,又仿佛窥破不为人知阴暗世界的玄奥。当年阿尔冰的死,可曾让佩里伯爵想到有一天他自己也会栽在毒药上……   “克丽丝汀,假如有人问你关于佩里伯爵的事情,你就说当时你吓晕过去了,什么都不知道。”我轻轻拍了拍她的脸颊,将小报叠在一起收进抽屉里。   “你觉得下毒的人在舞会上么?”克丽丝汀依然无法从害怕中走出来,她将瑟瑟发抖的手指贴在唇边,后怕追问。   “小报上总喜欢用诡奇手法来吊人胃口,舞会上有几十号人,想要无声无息用毒害死一个人,克丽丝汀,这可不是哈姆雷特。”   “梅格,一想到死神就在舞会上,甚至与我们共舞,我就觉得毛骨悚然。”   不得不说,克丽丝汀的比喻让我也毛骨悚然了一下,假如舞会上真的有人与死神共舞过,那个人必然就是我了。   “别乱说,克丽丝汀,我们可以去问问欧兰夫人,也许她知道些什么。”   当我和克丽丝汀一起来到欧兰夫人的房间外时,却被告知夫人患了重感冒无法见客,甚至连夜晚的演出都将取消,只能由另一个年轻演员索尔莉代替。   欧兰夫人通过佣人给我和克丽丝汀带了口信,要求我们在面对任何舞会上的质问时,都保持沉默,以及无辜态度,做好一个受到惊吓合格的淑女。   尽管死神与我和克丽丝汀擦肩而过,可毒杀案并未发生在剧院,剧院的工作人员也多将其当做巴黎城中所发生的一件诡奇杀人案件。偌大的巴黎城人口众多、鱼龙混杂,奇闻迭出,用不了多久,这件事就会被人们遗忘在脑后。   对于即将迎来新剧目演出的芭蕾舞团来说,加紧排练才是紧要任务。   集体宿舍位于剧院顶部的阁楼上,连续几日不曾间断的日光直射透过屋顶,将室内烤炙的如同蒸笼,外加通风不畅,闷热的气温让一向睡眠轻浅的我连续几日没有安睡,再加上繁重的芭蕾训练,连续几天,我都很难打起精神,而睡眠不佳又间接影响到了食欲。   当某天清晨起床时,头晕目眩、眼前出现黑朦的我差点一头扎在地上,才迟钝意识到身上的低血糖情况已严重如此。   营养不良引起的低血糖是除了骨骼变形之外,芭蕾演员常见的第二大职业病,为了保持身材曲线的优美,演员们的进食仅限于维持必需的消耗,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饥饿和束腰造成了这一不良后果。   趴在地上翻抽屉时,发现铁盒里面储存的糖果濒临告罄,为了排演新的剧目,已经有十多天没有出门,早已忘记该补充糖果盒了,我只能将里面仅存的一块牛轧糖拿出来,剥开糖纸塞进嘴里。   传说中的自作孽,我爬回到床上借助休息来恢复体力。   这一觉睡到下午夜色来临,黯淡的光线被窗棂分割成不规则的光块,身体沉溺于柔软的床铺中无法自拔。床对面的桌子上放着牛奶、圆面包和松饼,上面洒满了碎奶酪和香草叶,中间夹着一片薄薄的聊胜于无的火腿。   克丽丝汀小天使,我真是爱死你了。   比起躺在床上却饥肠辘辘,我果断选择了跑下床去填饱肚子。   跑到桌子前时,一旁打开盖摆在桌上的糖果盒被装得满满的,包裹在锡箔纸中的巧克力糖、还有透明玻璃纸包装的太妃糖、当然也不乏法国常见的牛轧糖,满满的一盒子,几乎要装不下。   就在我对着这么一盒子糖果发呆时,克丽丝汀推门走进来。   “梅格,你终于醒来了。”她惊喜的冲过来拥抱我。   “克丽丝汀,这些糖是你买的么?”我抓起一把糖,让它们从掌心坠落,包装纸撞击摩擦发出悦耳的撞击声。   “哦,这么多糖,不,不是我,我还没来得及出门。”克丽丝汀困惑的望着这满满一盒子的糖。自这个盒子存在时起,就从未装满过,毕竟糖果在此时还作为一种较高档的生活不必需品,最常见的用途是用来送礼讨好情人或小孩,若不是低血糖的困扰,正常的成年人谁会吃比白砂糖贵上十几倍的糖果呢?   “难道是妈妈。”我喃喃自语。   “先吃点东西吧,你睡了一天快要吓坏我了,我来帮你把牛奶加热。”克丽丝汀拿起牛奶杯朝门外走去。   糖果终究没法充饥,我将糖果盒盖好,放回到抽屉里。   当天夜里,睡了一整个白天的我,悲哀得发现自己失眠了,克丽丝汀与我已经不像是小时候那般睡在一张床上,可为了不打扰她的睡眠,我仍然只能趴在床上,脑子里东想西想,一会儿是舞会上的谋杀案,一会儿是剧院蛛网密布的暗道,一会儿是神奇装满铁盒糖果的来历……纷繁多绪的念头将睡意分割得支离破碎。   就在我又习惯性的玩手指时,门外传来微不可见的脚步声,剧院阁楼上的木质结构使得脚步声微不可见却无法隐匿。   已近午夜,谁在门外游荡?   那脚步声伴随着古怪的金属摩擦声,由远而近,最终停驻在门外。   我轻声轻脚从床上坐起,面对门坐,等着这个暗夜访客现身。   房门被推开,室内黯淡的月光也无法驱除走廊中的黑暗,太过浓郁的墨色吞噬了它们。   半开的门就如同一张诡异生物的方形巨口,仿佛随时都会有未知可怕的生物从后面冒出,大开杀戒。   一道分辨不出轮廓的墨绿色光影漂浮在半空中,地板上却看不到这个光影的影子,唯有灰暗如水波的纹路随着光焰瑟瑟抖动。   如毒蛇吐出蛇信与空气的摩擦声在门外盘桓不去,如窒息时喉咙中发出的破漏的喘息,以及燃烧不充分时无机质爆裂时的炸响,裁纸时刀具割断纸纤维的撕拉声……几种古怪鬼魅声音的糅杂让我连自主喘气都无法做到。   谁在那里?!究竟是谁?!是谁在装神弄鬼?!   可我说不出任何一句话。   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抹墨绿色光影燃烧殆尽,消失在黑暗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  被提醒,才想起原来这文还没封面……_(:3J∠)_   有木有腻害的小伙伴来帮忙做一发,求勾搭。   ☆、Chapter 13   罗拉小姐   请允许我向您倾诉   您可知何为爱情?   这浓烈的情绪将我烧毁,   这火焰,   日夜不息的燃烧,   被我的灵魂所供养,   欢笑与泪水,   都不再由我而控制,   控制它们的东西,   名叫爱情。(弗朗斯法)   当醒来时,我望着头顶的天空,半响无法回神。   别管我住在离天空多么近的地方,都不可能一睁开眼就看到天空,除非我的头顶根本没有屋顶。身上裹着厚实的毯子,抬眼是金碧辉煌的天使群像,后背上一对巨大的石雕羽翅耸立直指天空。   等等,我怎么会在屋顶上。   或者说,我为什么会在屋顶上?   拖着毯子哆哆嗦嗦从屋顶上跑下去,今天的带妆排演已经快要开始,克丽丝汀和阿奈正在屋子里帮彼此束腰,见我抱着毛毯回来了,吓了一跳。   “梅格,你去哪里了?”克丽丝汀不安的望着我手里抱着的手工编织式的羊绒毯,这条绝对不属于我们的毯子。   “没去哪,只是去找妈妈。”因为阿奈这个外人也在,我将毯子丢到床上去,作出一副自然的样子,“克丽丝汀,麻烦你等下帮我束腰。”   阿奈若有所思的望了我一眼,又低下头去,继续帮克丽丝汀束腰,“克丽丝汀,我听说卡德琳夫人为你们做了新的舞裙,我能看一看么?求你了,就看一眼。”   女孩子们对于衣裙的狂热可以理解,不过阿奈却堪称这方面的狂热粉,剧院里谁做了新衣服,谁买了新帽子,或者添置了新的舞裙,她都了如指掌,对于我和克丽丝汀的衣柜里有几件裙子、几双新鞋,她比我们还要心知肚明。   克丽丝汀只好打开衣箱,将我和她参加佩里伯爵舞会上穿着的舞裙取出。   “哦!太漂亮了!”阿奈惊呼着捧起我的舞裙跑到镜子前,那只是一块小小的半身镜,没法把人全照进去,不过阿奈坚信即便是局部也很美,她比划着舞裙,夸张惊呼,“哦,这种紫色太美了,就像刚刚绽放的矢车菊花?裙摆处的纱比海水还轻柔,太美了!我和梅格的身材差不多,我能穿么?一定美极了!哦,这可太美了!”   克丽丝汀无辜的望着我,我轻叹,“阿奈,我们快排练了。”   阿奈的表情顿时垮下来,一副挣扎的要命的样子,她恋恋不舍的将我的舞裙放下,又拿起克丽丝汀的珍珠粉舞裙,跑到镜子前试穿。   即将上演的新剧目名叫《竖琴》,是近些年来上流社会流行不衰的爱情喜剧。其中完整的合唱曲目并不多,集中在第一幕的开始和剧的末尾部分才出现,我好歹能顺顺畅畅跳完半目剧。   上次错失《魔笛》的演出剧目后,我的工资再次缩减,真的变成比克丽丝汀的一半还少,几乎连糖果都要买不起了。   而自从上次欧兰夫人称病后,一直觊觎主演位置的演员索尔莉终于有了出头之日,在此之前她只能出演重要配角而非主演。倒并非我不喜欢她,恐怕她看向舞蹈演员们带着些高高在上的目光,已树敌颇多。   “为什么要让两个芭蕾舞演员站在这里,她们会挡住我的。”索尔莉不耐烦的摇着脑袋,指着两个站在她前方左右的芭蕾舞演员。   不巧,站在那里的正是我和克丽丝汀,我们会站在索尔莉的左右两侧跳大概十个动作,然后卧倒在舞台上。   剧院的经理人德比埃纳先生和波里尼先生彼此对视后,德比埃纳先生缓缓走向索尔莉,他的脸上挂着一直以来恭敬却虚伪的笑容,“索尔莉小姐,照您说的做。”   《竖琴》傍晚时分便要上演,索尔莉作为主演,没有其他候补演员,她的任何要求都不会在这个时候被反驳,况且只是如此小的一个要求。好吧,连经理都妥协了,我和克丽丝汀连忙乖巧的走到舞台更偏僻的地方。   要求得到满足,索尔莉笑容满面、就连翡翠绿的眸子越发明亮,她对两位经理微笑一下,开始引吭高歌唱起第二幕的咏叹调:   “我的爱情,我的爱情,   她来临时如火焰,   她带走了我的心,   她比狂风还迅速,   她洗劫了我灵魂,   您可曾体会过,   在安静的夜里,   也思念一个人……”   突然,一面摆在舞台左侧的高大透明灯光玻璃镜轰然倒下,粉碎的玻璃片溅的整个舞台都是!甚至波及到几个离得较近的演员!   顿时,整个舞台都炸了锅,尖叫声不绝于耳。   “谁在那里!谁在那里!”   波里尼先生愤怒的惊呼。   可那里并无人回应,灯光师从舞台的右侧匆匆跑进来,看到对面的玻璃镜倒下,惶恐的辩解,“先生!先生!那可不是我干的,我正在这边调试!”   德比埃纳先生小心翼翼躲闪着地面上的玻璃碎片,走到玻璃镜旁边察看,“见鬼,这里没人!难道是这块玻璃自己掉下来的么?太见鬼了!”   “快去取一块新的玻璃镜来,去找清洁工,立刻把舞台打扫干净,舞台上不能留一块碎片,会把演员的脚刺流血的……快去,动作快点。”波里尼先生大声呼唤着秘书雷米。   就在这时,头顶的天花板上洋洋洒洒降落下大量的信笺,每一封上面都封着红色火漆。   “哦,真是见鬼了!这是什么?”德比埃纳先生捡起一封信笺来。   有胆子大的演员,包括索尔莉在内,也捡起信笺来查看。毕竟,洒了这么多封信,肯定不可能是冲着一个人去的。   我也捡起一封信笺来,剥开上面印着的骷髅型火漆,和克丽丝汀共同阅读起来。   亲爱的经理、以及剧院的成员们:   我知道这一举动十分的冒昧,甚至会让大家觉得害怕和恐惧,但请相信我,我并无恶意。对于打搅百忙之中的你们,我也十分抱歉。   房客搬入新房需要通知房东,得知剧院目前隶属于德比埃纳先生和波里尼先生经营后,为了奉上我最诚挚的敬意,决定向您们宣告,从今日起,我将正式入住本剧院。前一段日子里,我已对剧院的人事安排和经营方向粗略了解,相信我,先生们,从现在起我将衷心为剧院未来的发展奉上一颗最真挚的心,我的诚意会在今日的演出时展示。   亲爱的经理先生们,希望之后的日子里,我们会彼此相敬如宾。   我愿作一名忠实而谦卑的奴仆,为您效劳。   签名:F·DEL·O(歌剧幽灵的法文缩写)   “哦!这是谁,这是谁!瞧瞧这狂妄之徒吧!他究竟想干什么?”波里尼先生大喊起来,愤怒使得他的红髭胡不断上翘,看起来有些滑稽,但却无人敢笑。   整个舞台的人都茫然无措的盯着彼此的脸。   我翻看着手上的信笺,以及上面的骷髅型血色火漆,一股拔地而起的黑暗翻腾着将我吞噬……   Eric?是你么?你究竟想干什么?   上午时,舞台上发生的‘意外’让清洁工脚不沾地忙碌了整整半天,才总算将舞台清扫干净,不曾延误演出。   可舞台如此宽阔,由弹性上佳的木料一条一条紧密拼成,谁敢保证没有玻璃碎片遗落在地板的缝隙间呢?演员们生怕被细碎的玻璃碴刺到脚,演出时都小心翼翼,害怕受伤,柔软的芭蕾舞鞋紧紧裹着脚,可吃不住锋利的玻璃穿刺。   幸运的是,第一幕合舞后,并没有人受伤,演员们这才放开手脚,专心演出。   “梅格,到我们了。”克丽丝汀走过来将手轻轻搭在我的肩膀上。   “哦,好的,我来了。”我连忙抽紧舞鞋上的缎带,在脚腕内侧打好蝴蝶结。   “你的脸色不太好,出什么事了?”敏感如她,兴许早就瞧出了我今天的漫不经心,实话说,我真的不是一个善于伪装情绪,掩饰脸色的人。可我又怎么能告诉她心中的忧思,也许今天的演出会出出人意料的意外?为了一个猜测而弄得人心惶惶,其后果可想而知。   “不,没什么?”我连忙站起来,牵着她的手,准备上台。   那种不安的感觉伴随着时间的流逝越发浓重,仿佛明知头顶达摩克里斯之剑,却仍要沉浸于动人的乐曲中,翩然起舞,明知天花板上的马鬃必将断裂,时间滴滴答答流淌而过,却束手无策。   台下衣香鬓影,台上裙裾飘摇。   女士们语笑嫣然,绅士们窃窃私语。   美艳的索尔莉引吭高歌,优美的芭蕾舞灵动如风。   终于,在一切最鼎盛的时期,合唱团集体合唱‘完满的婚礼’时,来自黑暗帝王的馈赠终于现身。   数不尽的洁白花朵从天而降,层层叠叠,纷纷繁繁,仿若一阵急雨降落在舞台上,温柔多情的采摘者完整采撷了每一朵鲜花,让它停滞于最美的绽放时节,坠落凡尘。   如将要献祭灵魂的女声穿过层层花雨,爆发出完美的尾音。   这些花是白色蔷薇。   全场轰动,掌声如雷。   没人注意,那一刻,一个小小芭蕾演员近乎虚脱的表情。 作者有话要说:  傲娇的E表示,╭(╯^╰)╮,没有足够的掌声和欢呼,小M没哭着求我,我才表出场呢。   就算不出场,E表示,讨好女生神马的,so easy!   另:看到好多小伙伴误会夏尼伯爵是克丽丝汀的原配劳尔,所以在此解释一下。   在原著中,夏尼家出现了两个家伙:   一个是菲利普夏尼,人称夏尼伯爵,是劳尔的表哥。   一个是劳尔夏尼,人称夏尼子爵,这才是克丽丝汀的原配。   ☆、Chapter 14   演出结束的后台活像傍晚的蜂巢,就连角落里都充斥着嘈杂的人声,演员们或聚在一起互相吹捧、或与来捧场的朋友互相打趣、当然也不乏借着歌迷由头勾搭情人的,数百号人拥堵在通往休息室与化妆间的道路上。在诸多的工作人员中想寻找一个见习琴师,不见得比大海捞针更简单些。   我打听了不下十个乐队成员,才打听到卢特的动向,演出刚刚结束,他就匆匆朝乐队集体休息室去了,似乎是去休息了。   可当我来到乐队的休息室时,发现里面摆满了各种乐器,除了寥寥几个年纪大的琴师坐在一起聊天外,并没有找到卢特。   想到初次见面时这个年轻琴师的鲁莽举动,我想了想决定跑到楼顶看一眼。   越靠近屋顶的位置越安静,安静到连舞鞋踩着阁楼地板上的声音都能听得到,爬上旋转的木制楼梯,通往天台的黑色大门紧闭着,越靠近它,天台上的谈话声就越清晰入耳。   “主人,需要给经理们送新的信件么?”卢特恭敬的问。   “当然不,我忠实的仆人,别忘了,我们是客人,客人想要什么东西,怎么可以直接向主人开口呢?这是多么失礼的举动啊。”一个沉稳而魅惑的声音回答了他,这个声音与我记忆中的不尽相同,法语中的卷舌音被另一种陌生的更花俏的舌音所同化,似乎声者虽能熟练使用法语却长期身处非法语的语境下,所以夹杂了异国腔调。   “是的,主人。”   “我们需要让他们懂得主动馈赠啊。”那蛊惑心神的声音又说。   “是的,主人。”卢特谦卑太过的语气,让他听起来像个没灵魂的傀儡。   天台上安静了一下,我猛地推开门冲上了天台,诡异的是天台上只有卢特一个人,再没有其他人的身影。   “埃里克,埃里克,是你么?埃里克!求你了,回答我!”   我站在天台,四目相望,却只有无尽的黑暗,月亮被乌云遮蔽,散发出稀少的光朦,屋顶上只有两座不规则的天使群像的黑影,孤零零的伫立。   仿佛被囚禁已久的情绪终于挣脱樊笼,血液在身体中猛烈激荡,我揪着卢特的衣领,发了疯似的追问他,“他在哪里?告诉我,他在哪里?”   卢特的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与他平日里的爽朗笑容,仿佛寒冰之于烈火,被夜色涂染成钴蓝色的眼睛默默盯着我,平直的唇弯出奇诡的弧度,就像用被木偶师手中丝线控制所勾起的弧度,“他回去了,回到黑暗里去了。”   我努力喘了一口气,才控制住自己打人的冲动,松开他的衣领,失魂落魄的朝楼下走去。   我再也不要寻找他了,再也不要像个傻子一样在无人的走廊里呼唤他的名字,像个老鼠似的钻进黑暗里东找西找,再也不要被他进退有度、若有若无的示好弄得心跳加速。   下巴处冰凉又痒,我伸手一摸才发现自己哭得像个失恋了的小姑娘,眼泪根本不受控制的流淌下来,滴滴答答。   我委屈极了,可又不知道跟谁倾诉。   肯定是身体里所谓的青春期因子作怪,才会让我这么伤心,才会让多愁善感占据我的情绪,十六岁一点都不好。   我哭着朝前台走,去找克丽丝汀,想被她抱着,没理由的大哭一场,   等我走到灯光下面,才发现自己脚上的芭蕾鞋,鞋的内侧不知道什么时候染了血,又因为满地乱跑上面弄得脏兮兮的,我的脚可能是在舞台某处被玻璃刺破了。   芭蕾舞演员的脚都又丑又畸形,伤痕累累,也是身体受伤时反应最迟钝的地方,为了换取轻盈的身材和优雅的动作,早已丧失了对于疼痛的敏感性。   我蜷缩在墙边,解开红舞鞋的缎带,脱下舞鞋,那块半个指甲盖大小的玻璃碎片正刺在脚内侧的嫩肉上,因为是碎下来的玻璃碴,它比镜子薄了一倍,杀伤力却提高许多,几乎刺进了肌肉里,不过用手轻轻拨弄一下,它就掉了出来,血液也涌了出来,我按着伤处染了一手指的血。   也许是墙上的蝶形煤油灯光线太过昏暗,也许是走廊里没什么人的环境使然,也许是这一天都太委屈的缘故,我只是盘着腿贴着墙坐在那里,用手捂着伤口,没声音地哭,一点都不想动。   “梅格?是你么?”似乎有人在喊我。   我用力眨了眨眼才看清眼前的男人,还有他身旁的女人。   夏尼伯爵和索尔莉。   两个都是我现在不想见到的人。   “吉里小姐,你怎么了?”夏尼伯爵的倒是表现的很关心,可那双海蓝色的眼睛里,却没多少怜悯同情的情绪。   想起在舞会上这个男人的轻佻和无礼,我一点都不想搭话,可受过的家庭教育却表明,当平民遇上贵族,最好的方式是恭敬的打个招呼,“我没事,大人。”   “你的脚受伤了?”他伸出手似乎想查看我脚上的伤口,不过又碍于礼节,收了回去。   “一个小伤口,我可以自己走。”为了证明自己不需要帮忙,我立刻站起来,用看不出什么变化的步伐朝走廊另一边走。   索尔莉的表情已经很明显,勾搭到手的天鹅眼巴巴就要冲着鸭子跑去了,对于这个直性子姑娘能忍住没当下发作已经很不错了。   “别勉强自己,小姐,我知道一双脚对于芭蕾舞演员的重要性。”夏尼伯爵不容分说将我抱了起来,而且是打横着抱。   好吧,索尔莉脸色难看极了,眼睛都要瞪出来,原因当然不是惊讶。   菲利普·夏尼抱着我走出一段路后,低声轻笑起来,“我亲爱的小梅格,要是被别人看到我抱着你,相信你的母亲一定会捂着胸口晕过去的,能指条没什么人的路么?”   这句话让我对这个男人稍有改观,在此之前,他的行为举止跟巴黎上流社会那些老爷贵族们并无不同,有爵位在身,金钱如流水,从头到脚的一丝不苟,就连袖口上别着的精致袖扣,都要从经营了至少三十年的老店购买,有着家室却没什么顾忌的在外沾花惹草、包养情人,眼睛永远放在年轻漂亮却单纯幼稚的姑娘们身上,情话说的要死要活,转身离去时却连脸都不红一下。   “走这扇门,是更衣室的边沿。”   实话说,夏尼身上的气味是我目前接触过的男人中,少数不感觉厌恶的,欧洲人的卫生习惯大多比较糟糕,在这个世纪之前,他们甚至觉得洗澡是致病的源头!   即便是近一百年来医生们建议人们每天洗手、洗脸,也并不见多少起色,法国贵族们依然保留着勤换衣服、减少梳洗的习惯,为了不让身上的味道太难闻,就喷洒大量的香水,远处闻着还好,太靠近就能闻到掺杂着浓重体味的脂粉气,像是夏尼这样身上混合着薄荷、烟草以及不知名称酒类的气味,已经算得上是足够男人气息。   脑子里乱糟糟的想事情,走出一段路我才迟钝的发现这并不是通往医疗室的路。   “这条路不通往医疗室,是后门。”   “我知道,我知道,学院的医疗室最多帮你用酒精洗洗伤口,允许我说句实话,受了伤还满地乱跑,小梅格,你不怕得破伤风么?”   这句话确定让我心里有点害怕,这个时代可不像后世,有着完备的医疗环境,剧院的后台也绝不像是前台那般光鲜亮丽,都是不知多久才会擦一遍的地板和石阶,更不要说我还朝屋顶上跑了一趟。   夏尼伯爵将我带到后门处,马棚里只有一个看门人,正靠在烛火摇摆的油灯下打瞌睡。   “放我下来。”   “怕被看到?”他低下头看看我,轻笑起来。   “放我下来。”对于男人的调笑,我也并非全无对策,这时候但凡语气中带着一丝暧昧,他们都会脑补成调情,反倒是认真严肃些比较管用。   夏尼倒是没太讨人嫌,他将我放下来,一只手扶着我的手臂,一只手虚环在我的腰部。   瘸了一只脚的我,一蹦一跳,活像只可笑得吞了弹簧的虫。看门人脸上的好笑表情,连昏暗的灯光都没办法完全掩饰。   没有车夫帮忙,伯爵大人挽起衣袖亲自上阵赶车。   马车停留在歌剧院几条街外的一栋普通住宅公寓,比起周围的建筑,这幢明显有些年头的公寓外墙上,沉积了许许多多黑黑黄黄的污垢,阴暗处的墙角敞开着一扇狗洞大小的门,通往巴黎的地下水道,从里面散发着恶臭,不用打听都知道这里的租金有多便宜。   夏尼粗暴的敲了半天门,才听到楼梯吱嘎吱嘎响,没过多久,一个拎着煤油灯的年轻人走过来,在看到夏尼伯爵,再看看他身旁单脚跳阿跳的我之后,将一双原本就显得狭长的眼睛眯了起来。   “菲利普,我说多少次了,我是个化学家,不是你家的家庭医生。”   等等!他说什么?化学家?   菲利普·夏尼居然找个化学家给我看脚伤!   我就该坚定地单腿蹦去剧院的医务室,好歹里面的医生也是法兰西医科大学的毕业生。 作者有话要说:  对手指,那个,窝想了一下,本文的线索大致是这样的,第一短节的谜题,大概会在第三个短节揭开,以后也都是这样的。所以舞会毒杀案会在下个短节揭开。   Eric是不是清白就看下一短节咧。(~ ̄▽ ̄)~(为啥我生生把小言写成伪侦探文了,小伙伴们会不会嫌弃窝,嘤嘤嘤嘤……)   另,从今天开始隔日更,大概月底就恢复日更咧,更新时间固定都是下午三点左右。(所以这到底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Chapter 15   朱利安将棕色药水瓶的瓶塞取掉,用镊子夹起一大朵的医用棉花浸在双氧水里。他瞟了眼我的脚,漫不经心的问:“芭蕾舞演员?”   “唔。”   “你得把她的脚看好,这期芭蕾舞团的新学员里也就这么一个可造之材了,相信我,你们会喜欢彼此的。”尊贵的伯爵阁下交叉着双腿靠在破旧的木柜上,一点都不把自己当外人的从柜子里掏出一瓶杜松子酒,倒进酒杯惬意的喝起来。   朱利安又眯起眼睛了,“葛朗台阁下,您家中的葡萄酒都用来洗澡了么?就连我这仅存的廉价杜松子酒你都非要喝干?”   为何我觉得这句话所包含的刻薄情绪如此熟悉……   菲利普·夏尼看看我,再看看朱利安,咳咳笑起来,“得了,朱利安,我明天给你带一箱子的葡萄酒来,哦,上次让你做的药理检测结果怎么样?”   “那份糕点里有一种剧毒的坚果粉末,欧洲没见过这种坚果,应该是来自东方,毒性很强,我做了病理实验,吃了这种粉末,大概半个小时,很快就会呼吸困难、喉咙剧痛、腿部肌肉筋挛,严重点就是致死。”朱利安一边细致的帮我清理着伤口,一边向菲利普解释。   “你说的是舞会上毒死佩里伯爵的毒药?”从朱利安的话,我立刻联想到佩里伯爵毒发时的情形,死死的掐着自己的喉咙,站立不稳……也许根本不是他自己跳进水里,而是走到喷泉边时毒发站立不稳掉进去的。   被我古怪的声线所刺激,朱利安撩起眼皮望了我一眼,眼神带着些问询,“他毒发时你也在场?”   “没错,我也在舞会上,嗞……”双氧水接触伤口的痛感让我嘴角猛地抽了抽。   “我还是第一次见听到毒杀案没尖叫着昏过去的小姐呢。”朱利安手脚麻利的用双氧水清洗着伤口,“把水盆端过来。”   “我就说你会喜欢她的。”菲利普放下酒杯将水盆端过来,里面晾着房东夫人烧开的开水,当然不是白白而来,菲利普打赏给那位精明的老夫人五个法郎。   “你知道是谁下的毒么?”   “我是化学家,不是侦探。”朱利安迅速低下头,不过我还是看得清楚,他分明是翻了个白眼!   绝对!菲利普·夏尼这个小心眼男人绝对是故意的!就因为我在舞会上奚落了他两句,他就把我带到另一个毒舌刻薄的朋友这里来,让我也被喷点毒汁。   “要不是菲利普拿着半块蛋糕来求着我做测试,我才懒得浪费时间。”也许是我表情太无语的盯了眼前的年轻化学家半天,他红着耳朵小声补充。   “得了吧,朱利安,化学家都是毒物学家。”菲利普耸耸肩,漫不经心的喝酒。   朱利安受到刺激,情绪顿时失控,拿着一只镊子直指菲利普气汹汹的强调,“我是化学家,也研究细菌,但绝不是在研究害人的毒药。”   “好吧好吧,反正你父亲跟那些可怕的小东西打了一辈子交道,也没见害死谁,倒是救了些人。”被控者毫无诚意的摊摊手。不知为何,菲利普的一句话,反而让朱利安无处发泄,他恨恨地蹲下身,继续给我处理伤口。   室内陷入短暂的沉默中,三方各有各的尴尬,都不知该如何打破这份沉默。   疼痛开始发作的我,开始借助灯光四处看。   同大多数单身汉的屋子差不多,各种东西用一种奇异的规律摆放着,外人看着杂乱,不过主人倒是能很快找到所需的一切事物。屋子里的摆设也十分符合租客的身份,除了床、衣柜和床头柜外,唯一赋予主人性格的便是那张樱桃木的书桌,上面摆得没有空余,大大小小的书籍、鹅毛笔、零碎的小东西还有,一个简单的显微镜,想必这是屋子里唯一值钱的东西了。   眼前的这个化学家兼细菌学家还真是名副其实。   此时,菲利普从怀里掏出一张似乎是支票的纸张,装作漫不经心的踱步到书桌前,将它飞快夹进了书桌上最大的一本词典似的书中。   我下意识低头装作没看见。   菲利普走到我身旁,似乎在打量伤口的处理进度。   “处理的怎么样了,我需要连夜把她送回剧院。”   “很快就好。”朱利安将纱布一圈圈缠着我脚上,开始叮嘱,“回去以后不要沾水,在伤口好之前减少行走,更不要跳舞,如果没有感染,大约一周左右就可以愈合了,如果伤口有化脓溃烂的迹象,一定要及时送去医院。”话音刚落,那双修长手指翻转麻利的打了个蝴蝶结,看起来还挺漂亮的。   “走吧,我抱着你,楼梯比较黑,朱利安给我们照下路。”菲利普将帽子塞给我,才飞快将我抱起来,匆匆朝外走去。   已经很晚了,我要是再不回剧院去,怕是克丽丝汀又要忧心忡忡,若是惊动吉里夫人,怕又是一场折腾。   巴黎夜晚的街道总带着几分迷茫,点灯人慢慢踱着步从街道这头走到那头,一盏盏点燃路灯,等快天亮时,又从那头走到这头一盏盏把灯熄灭。   为了赶路,菲利普·夏尼一路飞快的赶着马车,只穿着单薄纱裙的我抱着肩膀缩在马车的后座上,也许是牙齿打战的声音有些响,这位伯爵大人脱下了西装外套丢给我,自己依然不怕冷的迎风而立。   “您不冷么?”我客气的问,却飞快用西装外套把自己裹得紧紧的。   “城区这点微风可跟海上的夜风没得比。”他回过头来瞟了我一眼,月光从他的脸侧擦过,反射出一种仿若黑珍珠的光泽。   “您去过海上?”   “我有好几年的一直生活在海上,半年前刚刚踩在陆地上。”菲利普干净利落的甩着马鞭,再次加快车速。   难怪我在第一眼时,会觉得这个男人像海盗,他真的在经历过海上风浪、扬帆起航。也对,巴黎城中那些苍白娇弱、与音乐诗歌罗曼为伍的男人们,怎么会有像他这样健康红润的肤色和高大健壮的身材。   没用多久,我们便回到了剧院的后门。   分手之际,我突然想起一件事,连忙又拎着舞鞋,一蹦一跳的回到马车旁,夏尼在目送我回去,马车还没开动。   “伯爵先生,我能问您个问题么?”   “什么?”站在马车上,菲利普需要低下头来才能与我对视。   “您……您为什么会调查佩里伯爵的死?”我揪着裙角小声询问。   “我只是受人所托。”   “呃……”我脑子里一时间没转过弯来。不是吧,这个伯爵大人还真的兼职侦探一类的活?协助巴黎警察厅办案什么的,不要太高贵冷艳啊。   “真难得,您也对这个案子有兴趣,看起来假如我不满足您的好奇心,怕是会让您好奇的睡不着觉吧,如果想知道更多的事情,那么,明天下午,我来接您去见个人,养伤期间不方便跳舞,散散心应该无碍。”菲利普大大方方的答应下来。   心中暗戳戳的愿望被应承,我下意识松了一口气,连忙笑着道别,再次一蹦一跳的朝后门走。   若是一般的谋杀案我都是避而不及,可这一次,为了埃里克那个鬼魅似的家伙,我必须得掺合进去,确保这件事与他无关,就算有关系……好吧,佩里伯爵有多该死我很清楚,所以埃里克无论做了什么都不能被牵连。   想想我默默承担了这么多,可他甚至都不愿意见我,真是,想想就非常的生气!   哎!等等,这么多楼梯!难道我要一路蹦回到楼顶的宿舍嘛?有整整六层的楼梯啊!我无助扶墙,差点没哭出来。   当我奄奄一息回到宿舍时,克丽丝汀正急得流着眼泪满屋子乱窜,见我回来时,活像是绞刑台上被宽恕的罪犯一样,哽咽着说,“梅格,你再不回来,我就要去找吉里夫人了!”   “克丽丝汀,快,扶我一把。”我听到自己的声音都虚脱了。   “天啊,你怎么了?”她尖叫着跑到门口来扶我。   “我的脚被玻璃刺破了,又瘸又拐爬了好多层楼梯。”   “梅格,你的脚受伤了,怎么不告诉我。”克丽丝汀刚刚要止住的眼泪再度倾泻而出。   “呃,因为穿着舞鞋,也不疼,所以我一直没发现,等发现时,就赶紧去找医生了,没事,只是一个小口子,大概一周就没事了。”我连忙安慰她,顺便借助她的搀扶,支撑着走到床边,将手里拎着的舞鞋一丢,连忙倒在松软的床上。   我的床,我亲爱的床,我从没这么喜欢过你。   我倒在床上,把自己的枕头拽下来,将脸在上面蹭了又蹭,贪婪的吸收这种舒适感。   也许是见我太累了,克丽丝汀没再眼泪汪汪,她跑去接了点水,帮我擦了擦手和脸,不过在看到我身上裹着的明显是男人的西装外套时,略僵了僵,不过我现在已经没力气跟她解释太多了……   “晚安,克丽丝汀。”   我只记得自己小声的说了句,就沉沉睡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 16   这是一个奇诡的梦境。   周围升腾起迷雾,它们翻腾如云海、聚散无常,我朝着前方缓缓迈步。   没走多远,就看到了许多浓郁的米白色与金色彼此夹杂的色块。   再走近一些时,面前正是加尼叶剧院的正门,灯火辉煌璀璨。   踩上剧院华美宽大的楼梯,清洁工正在擦拭地板,诡异之处是她们的脸仿佛一张白纸而并无五官。   穿过一排排金色与红色相杂的座位,和空寂无人舞台,我来到了谢幕后混乱一片的后台,这里到处都是五官模糊的人,嘴巴一张一合似乎说着陌生的语言。   我站在人群中,惶恐且不安,没人注意我,内心深处的告诫也让我躲避着人们的视线,仿佛我跟他们不一样,就像披着人皮行走在人潮中的游魂,不敢说话,不敢喊叫,只能依靠视觉一遍又一遍的扫过身边人的面容,试图寻找的一张熟悉的脸。   终于,我看到了克丽丝汀,下意识呼唤出声。   可这喊声惊动了人群,他们尖叫,用刺破耳膜那般的力度,痛斥着我的与众不同。   “抓住她!烧死她!”   “她与我们不一样!”   他们喊。   克丽丝汀抓着我疯狂的逃跑,却感觉脚步十分拖沓,我明明还能跑得更快些。   逃跑的路线就在剧院的重重房间和走廊中,不知何时,走廊越来越暗,我迟钝的发现,拽着我跑掉的人,换成一个黑影。   他的脸上戴着白色面具。   “埃里克。”我恍惚的喊。   “我要带走你,回到黑暗世界。”埃里克小声回答。   我想与他一起走,脚步却越来越慢,以至于埃里克对着我疯狂嘶吼,我却只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睁睁的看着他越跑越远……   醒来时,我望着窗边的太阳光线久久不能回神,不知今夕何夕。   刚刚的梦让我精疲力竭,躺在床上休息了许久,才决定起床,下床时,看到地上的男式西装外套又被吓了一跳,幸好及时想起,昨天夏尼伯爵将他的外套借给我穿。   也许已经快要到中午了,室内的温度很高,太阳已经爬到天空中央,想起跟夏尼的约定,赶紧一瘸一拐去梳洗。   昨天演出时的浓妆还残留少许,在灯光下和黑夜中看的还好,可在日光清凉的当下,搭配着娃娃脸,看起来古怪又可笑。   我习惯性的在梳头发时满屋子乱窜,脚上的受伤,经过一夜的休息,疼痛几乎察觉不到,似乎伤口并没有恶化,我踮着脚在屋子里尝试走动。   直到发现门前的地板上放着一个巨大的银质托盘,上面放着一顿,大餐?   金黄色涂满奶油的可颂面包,一串紫得晶莹剔透的葡萄,巴掌大煎出漂亮油花的肉排,高脚杯中盛着血红色的葡萄酒,最重要的是,它们都像是刚刚新鲜出炉。   托盘上还摆着一封信,火漆是埃里克专属的骷髅型号。   这盘食物是在我去洗脸前出现还是在洗脸后?   反应过来后,我赶紧去开门,试图追寻埃里克。   然后发现,门却被锁了。   这扇门什么时候有了反锁功能?   我将门晃得活像地震发生,也没能打开它。   埃里克究竟想干什么?!   匆匆扫过信之后,我出离愤怒的砸门。   “埃里克!出来!轻浮,没家教,你就这样看待我?你怎么敢说这种话!埃里克!躲在门后面,墙后面,黑暗的阴影里!为什么你就不肯出现在我面前?”   也许我的控制能力不是很强,面对他人的斥责、尤其是自己人的责备很容易暴怒,可埃里克的话轻而易举便将我脑海中的所有理智烧毁,他既斥责我也质疑吉里夫人对于我的教育,一个消失十年跟我全无血缘的家伙竟然质疑我的家庭教育,他以为自己是谁?   看看他做了什么,他就像个青春期不知如何对付孩子的传统式家长,用最粗暴简单的禁足方式来阻止我出门?却不肯与我面对面说一句话,就像现在,我尖叫抓狂,门外却安静无声。   “舞裙、糖果、鲜花,你觉得我是个洋娃娃,任你摆布?”   愤怒让我全然失去了理智,随手掀了银托盘,上面精致的食物滚落一地,脆弱的玻璃杯粉身碎骨,红色的葡萄酒液随地流淌,又将放在柜子上的糖果盒摔了出去,金属盒子在地上嘈杂的滚动,里面的糖果噼里啪啦散落一地。   没过几秒,我又觉得自己刚刚的举动傻到了家。   也许埃里克根本不在门外,他尽可以将门一锁就离开,任由我发疯似的宣泄,最终,还是要我来收拾这满屋子乱局。   我蹲下来,将糖果一颗颗捡回到盒子里,眼泪落在睡袍上化成形状奇怪的晕圈,我觉得自己又要哭很久很久才能恢复过来,就像克丽丝汀从来不当着我的面哭泣,又会独自在祈祷室中啜泣大半天,在不懂得人事又努力想适应环境的年纪里,眼泪是最廉价的慰藉品,一旦落下就不知何时才会收回去。   视线之内突然出现一个不可思议的东西,它闪闪发亮,与周围简单包装的糖果对比鲜明,仿佛沙子里埋藏的明珠,事实上,这个比喻有点太相近以至于不像是个比喻了。   一枚戒指,我居然在糖果盒里发现一枚戒指?   一枚戒指,这枚戒指居然藏在我的糖果盒里?   埃里克,他究竟懂不懂送人戒指的意思?   更况且,这枚戒指采用如此昂贵且精致的设计,中央部分整块的粉色宝石,外加周围镶嵌的细碎钻石,戒托则是近百年来欧洲贵族们眼中的‘新贵金属’白金,不太可能是几千几万法郎就能拿下的。   这是枚水晶戒指?   在这个还未有人造水晶产生的时代,这样大颗天然水晶,自然也价值不菲。   不过,有这么清澈明亮的水晶么?   它在阳光下明亮耀眼,闪耀着仿若钻石的光泽,方型的切割手法让这颗宝石越发夺目。   拿起戒指的一刻,那感觉让我近乎崩溃。   当傍晚时分克丽丝汀终于有机会回来宿舍一趟时,才发现我被反锁在宿舍。   “这门还可以从外面锁起来?”她也受到了惊吓。   “打开门,克丽丝汀。”我连忙敲敲门示意我在里面。   “可是我没有钥匙,唔,这看起来,只能用钥匙开门。”   “那就去找道具师,他们开这种简单的门锁易如反掌。”   趁着克丽丝汀离开去寻找道具师的时候,我跑到梳妆台前,翻箱倒柜,寻找一个能将这枚戒指安放的盒子,最终也只能将一对银耳坠取出给这枚价值不菲的水晶戒指腾位置,又将那个小盒子藏在床垫下面才放下心来。   并非我太过谨慎,以前就曾有过女学员的首饰被盗,即便大多只是些不值钱的银制品,换几顿酒钱,可若是这枚戒指丢了,我害怕越发亏欠埃里克。   道具师将门打开后,被关了一天禁闭的我,才终于有机会出门,此时天空已经被晚霞烧成连片的橙红,不用想都知道,尊敬的伯爵大人被我放鸽子了。   “最近剧院的怪事……越来越多了。”克丽丝汀忧心忡忡的抚摸着门锁,望着地上银盘里的食物,这明显不是由她带回的食物。   “什么?什么怪事?”   “还记得上次舞台洒下的骷髅信件么?秘书雷米说波里尼先生又接到两封非正常途径邮递的信件,其中一封是在上锁的经理室里突然出现,上面都有骷髅火漆,有人说那来自地狱,或者来自剧院的鬼魂。”   “克丽丝汀,这世上没有鬼魂,剧院里有很多秘密倒是真的。”我匆忙将银盘收拾好,准备将它们交给清洁工。   “梅格,现在你也有很多秘密。”   在我出门的那一瞬间,克丽丝汀轻声叹息。   宿舍的门锁被第一时间彻底换掉,第二天下午,坐在屋顶发呆的我,看到了菲利普·夏尼的全封闭马车,在高远的屋顶上看,它比火柴盒还小。   “我很抱歉。”面对对方意味不明的眼神和笑容,我二话不说先赶紧道歉,“昨天,我……”   “嘘,你不会告诉我实话的,所以,揭过它吧。”菲利普彬彬有礼的伸出手,扶着我走到马车上。不得不说,在白天和大庭广众之下时,他确实装得挺像个道貌岸然的贵族。   好吧,他说的没错,我真的准备编一段因为回家太晚被妈妈发现,所以禁足一天的谎言。   “听起来您好像很了解我似的。”我在位子上简单整理了一下裙摆。   “不敢当,不过一句口信都没有,爽约一个下午,我不认为您做得出这种事情,正巧,我的委托人昨日取消了见面,我们可以今天去见她。”   “她?佩里夫人么?”我下意识追问。   “哦,亲爱的小梅格,等见面就知道了,我保证你会大吃一惊的。”   “对了,夏尼先生……”   “唔,都第三次见面了,都没能让你直称我的名字,还真是一件没成就感的事。”面前男人的海蓝色眼睛里满是戏谑。   “好吧,菲利普先生,谢谢。” 作者有话要说:  (⊙v⊙)E惹怒小M了,偷偷摸摸送礼物也不管用咧。   你再不出现,小M就要被勾搭走了,你信么……   咩哈哈,咱也是有小红戳的签约作者咧~   求包养来一发~中二珞的专栏:雾城   ☆、Chapter 17   见到面前像个洋娃娃最多不过十岁的女孩时,我的确如菲利普所说大吃一惊。她遗传自父亲的棕色头发、剑型眉毛以及略微翘起的上唇,神奇的血缘借助这张与佩里伯爵有八分相像的脸庞,明确表明了她的身份,调查人居然不是佩里夫人而是他前妻的女儿,萨丽·佩里,一个完全称得上是孩童的女孩。   面对我这个半路掺合进来的陌生人,她相当警觉,我又不知道该编个怎样的借口出来,菲利普漫不经心的帮我解释,“她也收到信件了。”   萨丽盯着我看了半天,娇嫩的脸庞上是不贴合年纪的严肃,在她这个年纪时,我还在和克丽丝汀满剧院的捉迷藏,“您必须保证我此时倾诉的任何事情,您都不会跟第二人说起。”   “我保证。”   接下来,我从萨丽·佩里的口中得知了狗血家族情史,佩里伯爵自年轻时便花名在外,不过好歹听从父亲的吩咐,娶回一个富家女,使得自己有了足够的挥霍本钱。萨丽·佩里出生后,佩里伯爵的长期出轨和花心滥情,已让佩里夫人无法忍受,最终这对夫妇与糜烂的上流社会中其他貌合神离的贵族夫妇们一样,彼此都有了自己的情人。   尽管如此,性格差距较大的这对夫妻依然常常争吵。   在这种奇葩的环境中,八岁时萨丽已经能分辨出来家中作客的男女是否是父母的情人,并且从贴身女佣那里得知每一任情人的名字或社会地位,她敏感的觉得,自己的家庭就如风雨中的柏树枝,摇摆不定,迟早遭遇祸事。   佩里伯爵被查明中毒身亡后,伯爵夫人并未太过伤心。   “你怀疑是母亲的情人所做?”   “他叫维克多·穆提斯,那天的舞会上,他也在场。”萨丽笃定的说。   “还有其他线索么?”   “警察来询问母亲时,她隐瞒了一件事情,父亲喜欢吃甜食,每天晚上基本上都会吃一个巧克力蛋糕,而且……伯爵先生,梅格小姐,尝尝您面前的蛋糕。”坐在高脚椅上的萨丽很有特权范儿的说。   铺着洁白精致的桌布上摆着漂亮的鲜花以及茶点,法国的下午茶比起英国的下午茶就如同时髦款与经典款的对比,法国喝下午茶的多是些追求时髦的贵妇或者小孩子,桌面上摆满了精致的小点心,奶油和水果的堆砌赏心悦目,巧克力与果酱的融合也引人垂涎。   在萨丽的提议下,我们尝了尝陶瓷小碟中的巧克力蛋糕。   唔,挺好吃的,除了纯黑巧克力的味道稍有些苦,整体口感有点腻。   对于极少吃甜食的我,这块蛋糕对敏感的味觉来说已算奖赏。不过,假如在这种浓重口感的巧克力蛋糕里下毒,除非食用者特别上心,怕是真的吃不出来。   “味道变了?”   “您尝出来了,以前安娜做蛋糕时总是会加足够的牛奶和糖,自从父亲去世以后,我吃到的蛋糕都像现在这样。”萨丽撇着嘴的用银匙敲了敲盘子,总算像个未满十岁的孩子了。   “您说的信息已经足够多了,我会去调查的。”   走出佩里家时,心中已有阴暗的猜测,混乱的家庭环境,加上中毒原因被刻意隐瞒,嫌疑人无非就是佩里家族的左右。不过……来自东方的毒药,佩里夫人是怎么搞到毒性这么强烈的毒药的?   坐在马车上,伯爵先生整整衣袖,拿起马鞭。   “现在去哪里?”   “回剧院。”   “不继续调查?”我有些吃惊。   “佩里夫人的情人最近赌场失意,陷入债务危机,佩里伯爵八年没有儿子出生,唯有一个十二岁的私生子,那场舞会上现身的可不止佩里夫人的情人,还有佩里伯爵的老情人,一个子爵的次女,家庭矛盾激化到这种地步,再加上厨娘失踪,嫌疑人不过寥寥,再加上中毒原因被刻意隐瞒……若舞会上我没及时带走有毒的蛋糕,证物也会消失不见。”菲利普没什么表情的絮絮讲述关于毒杀案的所有线索,他简直比巴黎警察还有效率,短短一周时间就掌握了这么多的。   “你的意思是说,下毒的可能是佩里夫人或者她的情人?”   “哦,在没调查出更多证据前,我可不敢断言。不过,我倒是对这种来自东方的毒药更感兴趣,一个法国贵族夫人除了聚会和度假连法国城区都基本没走出去,又是从何处搞到这种神秘的毒药?巴黎最近有人来自东方么?”   “刚刚从东方回来的人……”我不自觉打了个冷战,手指微微有些颤抖。   大约在我七岁的时候,埃里克就离开了歌剧院,离开了巴黎,每年邮寄来的小提琴都带着异国的气息,从意大利到罗马尼亚,从东欧到中亚、西亚,甚至更远的地方。我并不敢肯定他是否去过东方,毕竟巴黎人或者整个欧洲人眼中的‘东方’,最远也不过是小亚细亚,统称为波斯。   一想到这里,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我快要被自己逼疯了。   马车踏在马恩省北岸堤坝的石板上,塞纳河贯灬穿了巴黎市中心,天空已经变成薰衣草色,两旁的建筑倒映在湖水中,扭曲成鱼鳞波纹的虚影,明黄色的灯火随着湖水起起伏伏,运送鲜花的小船一辆接一辆在从东面漂来……河的对岸聚集了一群人,连过往的船只都停泊下来围观。   “看起来像是出事了?”   “小梅格,我可不建议你去看,每天从塞纳河里捞起几具浮尸来都快成巴黎人的日常了。”菲利普目不转睛的驾驭马车。   “我还以为你会忍不住上前看个清楚,侦探先生。”也许是这半天的相处和共同的秘密,让我对他失去了足够的警觉和防备,忍不住开起了玩笑。   “亲爱的,愿意探寻答案的人,可不一定是为了解开它,即便我查出最终凶手,也不会跑到警察局的大厅挥舞状书,巴黎上流社会自有它的法则,没人会欢迎一个告密者。”菲利普的脸上挂着一如既往的轻浮笑容,在他的眼睛里却占据着最深不可测的危险海域,就连风暴之神也望而却步。   心中唯有苦笑。   巴黎,我生于斯长于斯,早已见识过所谓的人情冷暖,年幼时阿尔冰的死亡为灵魂打上深深烙印,被隐藏的种种线索,剧院经理人保持缄默、息事宁人,用以来维持剧院的名声。   或许,身旁这个男人既诱人沉沦又令人胆怯的地方也许就在此处,他本性残忍放荡却不像其他巴黎贵族惺惺作态、千般掩饰。   一路上,我再也不愿与他搭话。   到达剧院的后门时,这个玩弄心术的男人向我点头行礼离去。注视着他那如海般深邃神秘的眼眸,只会觉得自己像日光下的幽魂,无所遁形。   当我转身准备走进剧院时,居然在门口看到了卢特,他的视线在我和菲利普之间缓缓飘游,接着垂下头来,轻声问好。   在经过他时,我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询问。   “是埃里克让你来的。”   “埃里克?抱歉,小姐,我并不知道您说的是谁。”卢特的脸上挂着茫然的笑容。   “好吧,卢特,请转告您的主人,我很伤心,非常非常伤心,伤心到撕心裂肺、痛不欲生。”我咬牙切齿的向他传达,一瘸一拐走向了楼梯,无视卢特奇怪的审视,谁知道他会向埃里克怎么说呢,管他的。   我搬光了整个柜子,爬楼梯累到虚脱,才将八只大小不同的皮箱挨个搬上了顶楼。   上次在楼顶醒来的印象太过深刻,再加上卢特动不动就跑到屋顶来,我几乎可以肯定魅影早已把寂寂无人的楼顶划分到自己领地范围里了。   加尼叶剧院正在灯火辉煌,悲喜姻缘在众目睽睽下开演,屋顶上安静空旷无人,唯有夜风的声音在耳畔打旋,我坐在大理石天使群雕下,打开最小的一只皮箱,将里面适合八岁孩童的280MM式小提琴拿出来,调试琴弦,搭在肩头。   我该演奏什么?   在八岁生日第一次收到埃里克小提琴时,我满脑子都想着要为他弹奏一曲,哪怕指法错乱、哪怕班门弄斧,可是,时间无限延伸这一段念头,稀释了曾经的热情,以至于我一而再、再而三的将它封藏起来,等候未来再次开启时再次绽放出某些美妙的音符。   可等候了这么久,被时光之轮将希望反复碾压,灵魂早已精疲力竭。   当琴弓与琴弦相交之际,我的手心已被汗水浸得冰凉。   巴赫的弥撒曲响起。   不同于年幼时在克丽丝汀身旁的初次弹奏,这一次,默背下整篇曲目的我,连一处失手都不曾出现。   深夜里,头遮床单默背曲目的专注,无人时,手指悬空模仿叩弦的沉浸,似乎都爆发成轰轰烈烈的音色。   天啊,巴赫的英魂,请原谅我吧,我将一曲安人心魂的弥撒生生演奏成了小夜曲。   我羞愧的闭上了双眼,却依然不敢分心的拉奏。   当余音消散于夜空,我睁开因长久的闭眼而略微头晕的双眼,怔怔望着眼前的黑衣男人。   小提琴的琴弦砰然断裂,将弹拨者的手指打出一道血印,也将承载了九年的孤独割裂粉碎。   古旧的琴弦会断裂,懵懂的孩童会成人,漂泊的流浪者会归家。   埃里克,我的埃里克。   你终于现身。 作者有话要说:  大萌物出来了……_(:3J∠)_,作者君累死了,求安慰抚摸。   小夜曲:小夜曲原是中世纪欧洲行吟诗人在恋人的窗前所唱的爱情歌曲,流行于西班牙、意大利等国家。演唱时常用吉他、曼陀林等拨弦乐器伴奏,歌声缠绵婉转,悠扬悦耳。后来器乐独奏的小夜曲,也和声乐小夜曲同样流行。通常是黄昏或夜晚所唱的歌,但也包括早晨在爱人窗前所唱的情歌。   ☆、Chapter 18      不管世界变幻多久,总有些人被遗落在时光的间隙里,无处安身。   面前的男人就是一个显而易见‘遗忘者’,夜风骤起,将埃里克身后的披风吹得漂浮,他站在骑士像前,十指交握。   记忆里,他与暗夜为伍,恨不得连整个人都藏匿于黑暗之中,过了这么久的时间,他依然穿着沉抑的黑色服饰披风,也戴着黑色的皮手套,就连领巾都由浓郁到近乎黑墨的绿色丝绸制成,仅有鬼魅般的白色面具成为唯一的调和剂。   “本以为你的演奏水平会更进步些。”面具下依然传来沉稳的男声。   我捂着被琴弦打到的手指,眼泪都要流下来,顾及形象又不能含在嘴里,在面对埃里克的轻嘲时,竟无言以对。   放置多年的琴弦即便经常调音和弦,终究没法抵御时间磨砺,支撑着拉了一段曲子,高音区的琴弦太纤细,没干过重活的手指皮肤侧面被划出一道口子来。   幸好,这个迟钝的男人总算意识到了什么,走上前来半跪下来,掏出一块手帕递给我。   我接过手帕按在伤口处,只觉得最近多灾多难。   埃里克粗略查看了几个大大小小堆砌在石雕下的皮箱,皮手套在搭扣处摸了一下,沾了些许灰尘。   “你不喜欢它们。”他的声音瞬间降了几度,变得沙哑阴沉。   我盯着他被黑暗涂抹成棕褐色的眼睛,直到视线模糊,“我没想到你会走那么久,久到超出我能理解的全部设想……第一年,我收到生日礼物时,想把第一首曲目给赋予它的人;第二年,我收到它时,想着我该妥善保存它们致谢;第三年,我开始怀疑自己的决定;第五年,想着又有什么意义呢,也许他根本就没期待过听你的拉奏。不过,我总算履行了曾经的承诺……”   夜风在石像间穿梭,沙粒敲打在凸出地面的玻璃上,黯淡的白色灯光让彼此的脸色都显得十分阴沉,云遮蔽了全部的月光,恍惚可以嗅到雨水即将来临的味道。   埃里克沉默了太久,才打开最大也是最新的一只皮箱,将其中的小提琴取出来,摘下手上的皮手套,随意抛弃到一旁。   他的手比记忆中好看许多,略微长了点肉,依然苍白,修长且灵巧,他站起身试着调音,手指虚虚按在琴颈附近弹拨几下,将小提琴放在了肩头。   音波刚刚从琴弦处扩散开来,便使人灵魂战栗。   初起时仿佛如泣诉般,旋律缓缓转圜;接着便是川流不息的跃动,频繁出现颤音;当夸张的颤音和诡异的旋律疯狂占据整幅篇章时,伴随这歇斯底里的琴声,天际响起震耳欲聋的雷声,仿佛雷神托尔无视诸神的漠视疯狂宣泄。   当最终曲目接近尾声时,高空中坠落下无数的雨水,将我的头发、脖子、裙摆全部打湿。雨水落在剧烈颤抖的琴弦上,被分割成无数肉眼难辨的水珠。   终于,埃里克停止在弦上疯狂撕扯的琴弓,低下头来。   我仰着头,脖子酸痛到了极点,却像受了石化诅咒般无法挪开视线。   “下雨了。”他默默合拢琴箱,牵着我的手,朝楼梯口走去。   埃里克跑了几趟将琴箱全部搬进室内后,狭小空间里的两个人又陷入尴尬的境地,。   我拿出刚刚的手帕蹭了蹭头发,雨水滴滴答答的淌下来,落在石头地面上,变成小小的水洼。   “这首曲子叫什么?”   “魔鬼的颤音,G小调。”   “难怪这么诡异。”我敢说自己的笑容一定僵硬到惨不忍睹的地步,真难为埃里克还不露情绪的盯着我。   “我在意大利的一个教堂见到了它的手稿,神父说他的作者在梦中向魔鬼出卖了灵魂,交换到这一曲目……”埃里克似乎意识到此时此刻讲述曲子由来的不合理性,他再度沉默下来。   “你还在剧院的地下住么?”我尴尬的再次引起话题。   “是的。”   埃里克和我,就像两个久未相见的朋友,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   又是一阵风吹进了走廊。   我不自觉打了个颤,后退了一步。   埃里克脱下披风来,将我裹起来。   “埃里克,这个……是你的么?”我将脖子上的链子拽出来,上面串着那枚在糖果盒里发现的戒指。   埃里克的表情变得尴尬,他轻咳一声,别过脸去,“它是你的了。”   “我不能随便接受别人的戒指,被妈妈知道会生气的。”我开始解脖子上的银搭扣。   “收下它吧,只是一个小礼物。”他太着急阻止我,以至于那双冰冷的手碰到了我的手指,接着他的脸明显变了颜色,即便是遮挡了大半张脸的面具都无法抵挡,他的下巴窝都变红了,当然,他可以说是受了室内昏暗的灯光影响。   “埃里克,女孩子能接受男人们的鲜花、糖果,但不是这么昂贵的首饰,我已经欠你太多,别让我卑微求你。”我摘下戒指来,放在他的掌心。   埃里克似乎再度受挫,他的唇张张合合,努力想说出什么来,紧紧捏着手里的戒指,几乎要把它捏碎一般,我连忙低下头去,装作并没有看见。   刚刚缓和的温度再度降落回冰点,急促的大雨打在门外的石阶上啪啪作响,灰尘混合雨水的味道从门外渗透进来,不时有高亮的闪电划破天空。   埃里克的白色面具上全都是雨水,一些水逐渐凝聚,透过面具的缝隙流了进去,他不时眨着眼睛,躲避这些水珠。   “ 你……你可以摘下面具来擦擦,我不会偷看你的。”为了表明自己不偷看的决心,我连忙转身,背对他,面向墙,就像一个开始准备捉迷藏的孩子。   身后的声音凝固了一下,传来面具被摘下的细碎声响,没过几秒钟,他说,“可以了。”   我转过身去,埃里克再次将面具戴了回去。   其实对于面具下的情景,我早已有所猜测,无外乎是毁容非常严重,埃里克因为自己的相貌吃过不少的苦头,才会如此在乎他。作为一个女孩子,我相当能理解他的心情,即便我完整无缺,偶尔也会对自己的娃娃脸心生懊恼,更况且毁容的埃里克。   不摘下面具,他永远能够扮演一个冷漠骄傲的黑衣人;一旦摘下面具,谁又知道会怎样呢?人类对于美丑永远没法自圆其说,所谓平等不过妄言。   我们尴尬的对视,似乎都在努力寻找话题。   “有什么打算么?”作为一个与人正常交流沟通没什么问题的家伙,我主动开口。   “打算?”   “计划,比如说,找份工作,发展爱好,就是对未来的规划之类的。”   埃里克古怪的弯了弯唇角,笑出声来,“让剧院正常经营就是我的职业。”   “可是,你弄了一些恶作剧……两位经理人都吓坏了。”我小声申辩。   埃里克伸出手,似乎尝试着想触碰我的手,却又收了回去,干咳了一声,“我该送你回去了,你全身都淋湿了,不换衣服会染风寒。”他的表现羞怯得简直不太像是个成年男人,倒像个懵懂的大男孩。   “等等……假如我想见你,该怎么找到你。”   “不怕我把你关在地窖里么?”埃里克再次将音色变得低沉。   他跟剧院的许多著名男声有点像,将戏剧式的高声低吟代入了日常的说话方式,似乎随时都能放声高歌上一段抒情咏叹调。   “别吓唬我,我们是朋友,不是囚禁者和被囚禁者。” 我的话明显讨喜了埃里克,他露出个笑容来。   下楼梯时,埃里克主动蹲下灬身来。   “你要背我?”我好笑着拍了拍他宽阔的肩膀,他的身材不复曾经的枯瘦,壮实了许多。   “害你脚受伤了。”   旋转楼梯的坡度很陡,平时爬都会觉得累人,更况且是趴在埃里克的肩膀上,我瞪大眼睛胆战心惊的望着下面。   “你的心跳得很快。”埃里克的喃喃声隐约传来,若不是我格外灵敏的听觉,就要错过这一句自言自语。   我环着埃里克的脖子,将头贴在他肩头处,突然不自觉的傻乎乎笑起来。   从有记忆起,最羡慕的事情之一,就是孩子们趴在父亲的肩头,开心如拥有了全世界的幸福。该庆幸自己从小就跳芭蕾,所以体重一直不达标么,要是不小心长成了像剧院清洁工玛丽大妈那样圆滚滚的身材,肯定享受不到现在的待遇。   “埃里克,我们把小提琴箱子落在天台了。”   “我会把它们送回你房间去。”   刚刚走到宿舍的走廊处,埃里克就停下脚步来,“我不能再往前走了,也许会有人见到我。”   “埃里克,请答应我,别伤害其他人,不管你想做什么,别伤害人,我不想你遭遇任何不幸。”我尝试着说服他,不知为什么,总有一种感觉让我觉得埃里克的身上有种鬼魅似的冷漠,他似乎并不在乎其他人的生命,甚至以伤害他人为乐,在此次见面时,他的冷漠与妄然越发不可抑制。   “我答应你,假如他们不妄想反抗和驱逐,我就不会伤害任何人。”   他漂亮的淡金色眼睛中带着些漫不经心。 作者有话要说:  _(:3J∠)_E神都快卖肉了,小伙伴们还在潜水真的好嘛~   窝们来具体讨论下,E的脸究竟是全毁、半毁还是四分之一毁的好~总之脑洞大开到更丧心病狂也没关系,谁有道理听谁的。   推荐大家去听下本章中出现的《魔鬼的颤音》,即便是外行人都能听出这首曲子里的高难度技巧【不过,也确实有点像锯木头就是了】      ☆、Chapter 19     与埃里克在楼顶见面后,我对他的怨念少了些,至少正面交谈后,发现他并非偏执且听不进道理,只是性格别扭罢了。   这一乐观的发现让我心情逐渐好转,正如外面阵雨过后的天空,晴空万里,大朵大朵的白色海绵云朵漂浮着,糖果盒里巧克力糖的消耗速度明显比其他种类的糖果快。   我支着下巴趴在窗台上,哼着走调的歌,等着白鸽从天而降。   埃里克没告诉我怎么找到他,但交给我一只白鸽作为彼此联系的信使。   谈论天气,谈论剧院里主演的演唱风格,谈论午餐时难吃的熏肉、或者巴黎时兴起的裙子和衬衣款式。   书信确实是让一个人了解另一个人的很好的方式,一项不可思议的发现,埃里克的知识储备多到惊人的地步,他可以随手作出一段十四行诗,亦或者为剧院上演的曲目填上新词,大多往往是即兴而作。   木门突然推开,克丽丝汀跑了进来,脸色涨得通红。   “梅格,坏消息,欧兰夫人要离开巴黎。”克丽丝汀冲上前来握住我的手,着急在空中晃荡。   “什么?真的么?怎么会这么突然?”我惊愕的望着她。   “她受到意大利某位大师的邀请,即将启程去意大利演出。”   “那剧院呢?剧院怎么办?”欧兰夫人在加尼叶歌剧院的舞台上唱了十三年,说是剧院的台柱也不过分,更被某些评论报纸称为整个法国的明珠。   “欧兰夫人引荐了一个叫卡洛塔的意大利女演员顶替她的位置。”   “意大利女演员……她能说法语么?”我忍不住皱了皱鼻子,心中满是愕然,“那夫人什么时候启程?”   “我不知道,她的仆人已经在收拾行李,经理人说明天晚上会举办一个送别会。”   “我们去找妈妈。” 我拉着克丽丝汀的手朝外走,脚上穿的伤口已经没什么大碍,若不是走太远的路,就不会感觉到疼痛。   没等我和克丽丝汀走出宿舍区,吉里夫人就朝我们走来,她看到我脚上拖着的大拖鞋,无奈地皱了皱眉,“梅格,回屋子里去,别穿着拖鞋满地走。”   吉里夫人带过来更多的消息,她要求我们梳洗打扮,跟着她去向欧兰夫人道别,毕竟欧兰夫人曾作为我和克丽丝汀进入上流社会的引荐人。   来到欧兰夫人的房间时,才发现早已忙得人仰马翻,房间里漂浮着的不只是灰尘,女仆露西更是脚不点地的将演出服、裙子或者各种各样的东西打包装箱。   欧兰夫人坐在梳妆台前,眼神飘忽,似乎在走神,见到吉里夫人进来后,才打起精神寒暄。   两位夫人走到软榻前坐下,我和克丽丝汀插不上什么话,就主动帮露西收拾行李。   欧兰夫人对于巴黎的感情很深,没过多久就靠在吉里夫人的肩头失声痛哭起来……放弃当下的荣誉和地位,到一个陌生的国度去,对于一个已经成功的演员来说,并不是多么开心的事情,若说这件事唯一还算令人慰藉的理由,就是意大利是全欧洲歌剧的辉煌之地,能够去意大利演唱歌剧,也算对于欧兰夫人演唱生涯的肯定。   不过,整个剧院上下都想不通她究竟为何要离开巴黎。   就在我满心惆怅的收拾行李时,忽然在某个小皮箱中发现了一套全新的纯黑色丧服,包括与之相配的面纱、手套和帽子,它们看起来像是还没被穿在身上过,欧兰夫人……在服丧?难道她有什么亲人去世了?可是她并未向任何人说过啊?   趁欧兰夫人还未发觉,我下意识合拢了皮箱,装作没有看见,继续收拾其他的行李。   “梅格,休息一下吧,你的脚伤还没好,让我来就好。”克丽丝汀走上前来,将那只小皮箱交给了露西,露西又准备将它交给马车夫。   “不,等等,那个皮箱留下。”欧兰夫人突然开口说,“我要随身带着它。”   露西望了主人一眼,将皮箱放回了原处。   真是古怪,欧兰夫人明明在服丧,却不想让人知道她在为谁服丧。   可正如我一直以来的认为,这个剧院有太多人,太多人的地方就有太多的秘密,剧院歌舞升平的表象之下,掩藏了无数涌动的漩涡。   作为巴黎著名女演员,欧兰夫人的送别会变成了名门贵胄的交际场,尽管时间紧迫,闻风而来的贵族依然把加尼叶剧院宽大的休息厅占据的满满。   整个巴黎都没有比加尼叶更大更华美的休息厅了。两排的镀金罗马廊柱上方悬挂着与之相匹配的吊灯,繁复精致的支架上安放着无数蜡烛,将整个屋子照的如同白昼,加上巴洛克式的雕塑和壁画,太过豪华的装饰让这里活像个贵妇人的首饰盒。   克丽丝汀表现得既伤心又兴奋,伤心自然是欧兰夫人的离去,克丽丝汀如今掌握的大多数演唱技巧都是欧兰夫人教授,她也算欧兰夫人的半个弟子,而兴奋则在于她听说了爱慕者曼特裘子爵和安德烈伯爵要来参加送别会。   十七岁的克丽丝汀作为舞团最美艳的女孩,获得了不少青年才俊的爱慕,当然,目前看来也仅限于爱慕,假如她只是作为一个普通的芭蕾舞演员,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嫁给贵族。   我躲在大厅的角落里,坐在长椅上默默吃着小蛋糕,甘愿当壁花。为了躲避邀舞,我在脚上裹了厚厚的几层纱布,一直裹到小腿上。   外人眼里,这夸张的包扎法让他们以为是脚上的伤势相当严重,偶尔有不明情况的姑娘来表示同情,也有闲得发慌的男人跑过来寒暄,这些家伙呼朋唤友,后来,这里反倒围了一圈人,我甚至不得不装作一副求别提的表情来阻止他们过分的关心。   等等,为什么围着我的都是些年纪较大的男人?!   这位先生的胡子都白了,这位先生脸上皱纹也冒出来了,还有这位,年纪大的小白脸确实挺不忍直视,这位最年轻的都看起来三十多岁了……   该死,我讨厌娃娃脸,更讨厌这些不加掩饰希望啃嫩草的老男人。   当菲利普将我拯救出来时,我差点哭出来。 就算菲利普的年纪也不小了,好歹长得浓眉大眼,身材比二十几岁的小伙子还结实。   “你得找个护花使者来,亲爱的。”他笑得有些促狭。   “尽情嘲笑吧,刻薄的伯爵先生,快带我离开这,走远点。”我不加掩饰的将受伤的脚踩在地上,拽着菲利普飞快的朝前走着,丝毫不顾身后那些老男人们眼珠子都要瞪出来的表情。   “去外面的包间如何?”   “好。”   我和菲利普离开休息大厅,来到走廊外的私人休息间。但连续几间,里面似乎都有人了,外面的仆人若无其事的阻拦着。   “看来不喜欢热闹的人还挺多的。”我轻声感慨。   菲利普猛地哧了一声,呵笑出声,见我不明所以的瞪他,才小声贴在我耳边说,“纯洁的小姑娘,他们可不是讨厌热闹,只是更喜欢软香温玉罢了。”   这粗俗的话,让我一阵瞠目结舌。   这个男人还真是……我敢说正派的小姐们,听了他这样的话,要么就一巴掌扇过去以示贞烈,要么就赶紧晕倒在地以示清白,真可惜我两种姿态都做不出来,惺惺作态反倒会惹来嘲笑。   “那我们就在走廊上站着。”我狠狠翻了个白眼。   “如您所愿,贞德小姐。”这个男人的蓝眼睛里满是夸张得笑意。   不管怎样,走廊上的空气都比屋子里清新些,我将折扇搭在手腕上,小声询问,“找我有什么事?”   “猜猜我查到了什么?”他微微抬起了下巴,唇边挂着残忍而讽刺的冷笑,仿佛正睥睨一切魑魅魍魉。   “你找的毒药的来源了?”后背上的寒毛顿时竖了起来,我感觉自己的小腿肌肉都变得紧绷。   “唔,这倒还没有,不过是谁下的毒倒是知道了。还记得萨丽所说的那个叫安娜的厨娘么?我找到她了。”他偏了偏头。   “在哪里?”   “塞纳河里,她已经死了,尸体被泡得发涨,鉴于对女士的尊敬和保护,我就不详细说明她的死相了,怎么说呢,有些凄惨,有人说是醉酒失足掉下去的。”   “醉酒?女人也会醉酒?”我迫不及待的提出疑点来。   “这可说不准,亲爱的,像你们这样娇娇弱弱的闺秀当然不会醉酒,可要是在厨房里天天与泥与火打交道的厨娘就不一定了,我家厨娘的酒量比我都大。”见我着急听更多的推论,菲利普倒是没再油嘴滑舌,继续讲述发现,“不过,使其掉进河里的原因是不是醉酒就难说了。”   “谋杀?”   “不如说是杀人灭口。”他摊了摊手。   “是谁干的,你说找到下毒者了。”   “我买通了佩里家的一名低级女佣,她在当天聚会人手不足时,到厨房帮过忙,她说佩里夫人在宴会开始的当天下午曾来到厨房视察,想想看吧,哪个伯爵夫人会走进自家的厨房呢?她们可害怕厨房里的油烟弄脏自己裙子呢。”   “你的意思是,佩里夫人亲自下毒?”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可切切实实听说了是佩里夫人亲自下毒,毒死自己的丈夫,心中仍觉震惊。在舞会上,当佩里伯爵中毒后,佩里夫人惊吓昏倒,以至于没法与客人们道别。之后,又不止一家小报报道了佩里夫人悲痛欲绝的状态。   “请继续听下去,这事远比你我想象有趣得多,当天宴会中,厨房里丢了好些餐具,包括银餐具、调料罐还有糖盒,但那些失窃的餐具隔日却从炉灰里找到了,据那个女仆说,‘这件事被佩里夫人做主隐藏了下来,出了谋杀案之外再出偷窃案,佩里家的名声可就全毁了’。有趣吧,亲爱的。”   “这是在隐藏证据,佩里夫人将毒药下在了某种制作蛋糕的原料中,又借助失窃案将有毒的调料替换掉,难怪警察没找到毒药的源头。” 在一条条证据面前,很容易便将这场毒杀案的始末串了起来。   “接下来,安娜因为掌管厨房不利被辞退,但你知道,我在当天偷偷将有毒的蛋糕藏了起来,也许让佩里夫人以为这证据落在了什么人手上,才会选择灭口……一个贵妇人也许会用毒药谋害自己的丈夫,但绝不会亲自下手将厨娘推进河中,由此看来,她的情人维克多也很有嫌疑了。”   “真精彩,如果不是真实发生的事情,简直可以写成一本精彩的推理小说了。”我轻声感慨。   “有时候,现实比小说可有意思多了……”   就在我和菲利普沉浸在毒杀案的解密之际,旁边的包厢里突然传出一些动静。   门被猛地拉开,克丽丝汀脸色又白又红的从里面跑出来,拎着裙角朝走廊的另一端飞快跑去。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 20   我在走廊的尽头看到了克丽丝汀,她依着柱子哭得喘不过气来,手帕被死死攥在手心里,被过紧束腰裹着她的腰身,她快要昏过去。   “克丽丝汀,出什么事了?”我试着拥抱她,她立刻冲过来,紧紧地拥抱我。   “他,他太无礼了,太可怕了!这可太可怕了!”她语无伦次的讲述,却害怕得颤抖不停,流淌出的眼泪瞬间湿了手帕。   “他?安德烈子爵?是他么!”我心头也猛地窜起火来。   克丽丝汀没点头也没摇头,但她痛苦的表情和苍白的脸色已经说明了一切,她望着我,黑色的眼珠里涌动着惶恐和害怕,整齐修长的指甲死死嵌在掌心的肉里。   “他对你做了什么?有伤害到你么?”我紧张的扫视克丽丝汀,裙子的边沿打着褶皱。   在剧院久了,总会听说各种各样的龌龊事,那些该死的贵族男人,他们将芭蕾舞团当作猎艳场,用鲜花、法郎、珠宝换得春宵一度,就算吉里夫人已经严格抗拒任何关于舞团的负面内容,可耳濡目染,总不可避免的听说过些风声,却没想到这种事会落在我和克丽丝汀头上。   若是克丽丝汀的贞洁被玷污,那个子爵必须付出最惨烈的代价!   “没有,我大声呵斥他,梅格,我发誓自己从未这么呵斥过任何人,我好像,好像还打了他一巴掌,然后就跑出来了,我发誓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捂着脸痛哭起来,哭得面红耳赤,忽然上气不接下气的晕厥过去,我的搀扶在此时变得如此无济于事,更别论还‘瘸’了一只脚。   幸好,菲利普及时出现,将克丽丝汀转移到了梳妆间。   他将克丽丝汀放置在一张休息用的软榻上,直起腰来,脸上带着不合时宜的嘲讽笑容,“是我想的那样么?”   “克丽丝汀吓坏了,幸好她及时跑出来了……我要去教训一下那个家伙。”   “等等,小梅格,镇定下来,你的朋友是自愿同子爵进包间的,就算她是纯洁到不通人事,事情一旦闹大,她的名节也随之全毁了。”这个男人的话,在此时听起来是如此的刻薄。   “名节?就算那个该死的家伙是罪魁祸首,受伤害的也只会是克丽丝汀?”不得不说,那一刻我真的感觉到了什么叫气到头晕眼花,过紧的束腰紧紧裹着剧烈起伏的胸膛,缺氧让我脑袋都快炸开了。   “你觉得呢,折在子爵手上的姑娘不计其数,有谁会出来指证他呢?你若想保持你同伴纯洁的名声,就要让她把这件事咽下去,否则,她就别想嫁个好人家了。巴黎人再浪荡轻浮,面子上还是相当注重名节的。”菲利普划亮火柴,将梳妆台前的烛台点亮,通过玻璃镜子的发射,屋子里明亮了许多。   “克丽丝汀,克丽丝汀,傻姑娘。”我努力平息呼吸,跪下来,整理她的头发,将唇贴在她的额头上,感觉一片冰凉。克丽丝汀惨白的脸色许久还没缓过来,我连忙将她扶起来,解开裙子,将她腰间的束腰解开一些,方便她能好好喘口气。   菲利普靠在梳妆镜前,从口袋里拿出银质烟盒,低下头用雪茄剪修剪手上的雪茄,礼貌的躲避视线。   当克丽丝汀终于有转醒的迹象后,我和菲利普关上了梳妆间的门来到了走廊,“我们没法正面指责子爵,但并不代表,私底下就不能对他怎么样,不是么?”   这个傲慢男人的脸上总算出现了夸张的吃惊表情,他朗声大笑,在整条空寂的走廊中,被压缩的笑声简直震耳。   “哦,亲爱的小梅格,不得不承认,不得不承认,您确实有些独特。”   “告诉我关于那个子爵的事情。”   “好吧,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他快订婚了。”笑够了之后的菲利普漫不经心丢出个炸药包来。   送别会上,担心女儿的吉里夫人四处寻找着两个女儿的身影,可不管是女儿梅格,还是养女克丽丝汀都不在舞会上。敏锐的她察觉到了不对的地方,连忙走到大厅之外,一路呼唤两人的名字,寻找过去。   我正在与菲利普讨论时,突然听到吉里夫人隔了一条走廊的喊声。   “妈妈,我在这里。”我赶紧应和到。   吉里夫人转过头看到我和菲利普时,脸部轮廓瞬间变得有些僵硬,她与其他严防死守女儿贞洁的母亲并无两样,对于任何出现在女儿身旁的异性都带着万分的警惕,那双锐利的眼睛让身旁这个玩世不恭的男人都不自觉正色起来。   “您似乎很害怕我的母亲。” 透过牙缝挤出一句话来。真是难为情,我竟然变得这么刻薄,都是被这个家伙传染的。   “哦,鄙人一向很尊敬女士,尤其是像令堂这样的。”菲利普也小声快速的回答。   吉里夫人走过来,先是锐利的扫视了我们一遍,才向着菲利普行了个礼。   “伯爵先生。”   “夫人。”菲利普收起脸上的所有轻浮表情,微微弯腰还礼,表现堪比英国的正派绅士。   吉里夫人的眼神扫过来,我连忙垂下眼皮来,低声喊了句妈妈。   “梅格,克丽丝汀在哪里?”吉里夫人用一种格外严厉的姿态发问。   “她,她晕倒了,大厅里太多人了,您知道的,她最近在节食,所以就晕倒了,我吓坏了,幸好夏尼伯爵帮忙,把她送到化妆间来。”面对自己的母亲,我不自觉就恢复了小绵羊的状态。   吉里夫人匆匆推开门,见到软榻上克丽丝汀独自一人,正虚弱的支着额头,才略微缓和了脸色,当然,她还是不太放心的走到化妆间里,用眼神仔细的检查了一遍,从梳妆台到屏风后,防止有哪个男人藏身在里面。   “亲爱的,你还好么?”吉里夫人走到软塌旁,轻声询问克丽丝汀。   克丽丝汀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幸好她刚刚晕倒,脸色本来就挺难看的,她虚弱无力朝我望来求助的眼神。   “妈妈,克丽丝汀刚刚晕倒,会不会是中暑了?大厅里那么多人,又那么闷。”我赶紧插话圆谎。   吉里夫人听说克丽丝汀可能是中暑了,连忙用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又摸了摸她的手心,作出推论,“不像中暑,也许是束腰太紧。”   总算躲过了妈妈的查岗,我暗自松下一口气。   送别会开到很晚,但克丽丝汀被吉里夫人早早送回宿舍休息,她真的吓坏了,完全没法应付舞会上那些男人。   我则被吩咐回到送别会上向欧兰夫人致歉,至于菲利普,他为了塑造一个正派形象,在吉里夫人接手克丽丝汀后,就道别离开。   欧兰夫人作为今日的主角,身旁总是围着几个好友,剧院其他知名的女演员也依次前来饯别,就连一向自命不凡的索尔莉,也带着迷人的笑容,前来道别,至于笑容里有几分是发自内心的快乐,几分是表面作出的样子,就无人可知了。   在旁边等候了半天,我终于能上前插话。   “夫人,克丽丝汀身体不适,所以我母亲送她回宿舍了,叮嘱我来向您致歉。”   “克丽丝汀没事吧?”欧兰夫人略带疲惫的脸上露出个笑容来。   “没有,她只是有点头晕,大厅里太热闹了,人也多。”   “那就好。”欧兰夫人的视线有些飘忽,她扫了眼大厅中熙熙攘攘的人头,最后垂下脸,从喉咙中发出一声沧桑的轻叹。   “夫人,巴黎太喧嚣浮躁了,也许佛罗伦萨的空气能让您更开心些。” 想到小时候,这位夫人对我和克丽丝汀的照顾,我的眼睛也开始酸涩。   “梅格,可怜的孩子,在小时候,你的嗓子比百灵鸟还要悦耳,却……哎,上帝何时才能眷顾于你呢?欧兰夫人用手温柔抚摸着我的脸,温柔的视线一遍遍逡巡。   “也许他老人家正在忙着解决世界上更大的灾难吧,我的嗓子,等他老人家想见识下反串的丑角,也许会想起我。”   “小梅格,保持乐观开朗,上帝一定不会忘记你的,他会保佑你的。”欧兰夫人被我故意滑稽的语言逗笑,然后飞快扫视了下左右,低声对我说,“亲爱的,请相信你的保护人,即便他比魔鬼还要怪异,我从未见过比他更真诚的存在,也许上帝夺去了你美妙的嗓音,却派天使来守护你……”   就在我反应迟钝之际,又一对贵族夫妇前来寒暄,我匆匆行礼道别,走出大厅。   欧兰夫人口中所说的‘保护人’是指埃里克?剧院究竟还有多少人也知道地下的秘密啊。   满心的疑惑在见到从窗外飞来的白鸽时被抛到了脑后。   这只小白鸽骄傲的左转转、右转转,骄傲的踱步,不知怎么就让我联想到了埃里克,顿时觉得好笑。   从白鸽的红爪上解下便签。   埃里克让我跟着白鸽去大阶梯的处平台,他在那里等着我。   真是不可思议,埃里克是怎么把信鸽训练的比导游更靠谱的? 作者有话要说:  假如小M黑化了……还会有人喜欢她嘛_(:3J∠)_,逗比作者脑洞大开已无药可救。   关于男神究竟是毁容多少的投票继续,到明天章节发布截止,支持全毁,半毁,四分之一毁的小伙伴们都加把劲啊~   另,超级感谢帮忙捉虫的冰刨亲~捉住么么哒一个~   ☆、Chapter 21   从门厅前行,便能到达剧院最气派壮阔的大阶梯,建造者想必是希望每个亲临目睹者都为其折服,大理石堆砌而成的阶梯,将女神像手中高举的烛台火光,折射得满大厅都是,正应承‘金碧辉煌’四字。   我拖着礼服的裙摆一路快走,跟随白鸽步入大厅,白鸽进大厅后就消失不见,我站在原地仰着头左顾右盼寻找埃里克的身影。   大厅采用了特殊的建筑构造,四面八方都是延伸出的平台,仿佛迷宫般延伸至黯淡的灯光中。此时此刻,没有剧目上演,也并无唐突访客,大厅里安静的有些吓人。   “埃里克。”我小声呼唤。   “在这里。”   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我连忙回头。   只见埃里克站在正对阶梯的大平台上,身上依然是死气沉沉的黑西装,脸上换了个更加诡异的骷髅面具,他的手搭着栏杆上,颇有睥睨天下的范儿。   “你怎么在这里。”他站在我的头顶方向,离得太远,我只能仰着脸问话。   “在拥挤的笼子里待着,被花俏轻浮的男人追逐,难道会让你觉得开心么?”   埃里克如此一本正经的回答,让我有些紧张,脚尖不自觉在地面上磨蹭起来。   “也,并不是这样的。”真是诡异,我竟然忍不住结巴起来,塞了一肚子的解释,最后却只能像个羞涩过分的孩子,嗫嚅回答。   “请允许我将自己的恩人介绍给您。”   一个略胖的外国人从前厅走了进来,他的个子比起西方人来说稍矮,肤色也属于黄色人种,他的头上戴着一顶羔皮小帽,脸上几乎大半都被胡子占领,穿着式样简单却宽大过分的长袍,他向埃里克恭敬的弯腰行了一礼。   “达洛加,这就是我跟您所描述的,我必须回到巴黎的理由。”埃里克低下头来,微微摊着手。   “他能听懂法语么?”我下意识问了句。   “可以,但并不多。”   “达洛加先生,您好。”我微微踮脚回礼,也许是职业的敏感性,我在打量时,发现他的手指边缘处带着非正常的青紫。   不知是哪里出了错,埃里克突然发出让整间大厅都战栗的大笑声。   “达洛加是他的官职,可不是他的名字啊,我的安琪。他的名字太长,很难记住,叫他达洛加就好。”   波斯人安静望着眼前的一幕,眼睛里带着让人不太舒服的精明,不时从我扫到埃里克的身上,再扫过来。   “他就住在图勒里花园对面的里沃利街34号,若你遇到什么紧急的事情,便可去寻找他,他自会将消息传递给我。”埃里克垂下视线来,金眼睛被过分明亮的灯光所稀释,幻化成猫眼石般明亮的色泽。   但那一刻,我内心的失落无法言明。埃里克宁愿让我去寻找一个陌生人,也不愿让我得知地下王国的秘密。   “我的安琪,   我多希望向你倾诉,   在这个世界,   在这个冰冷的世界,   总有一类人受尽折磨。   藏身于黑暗之中,   被诅咒,被驱逐!   灵魂被日光灼伤,   被嘲笑,被欺辱!   无法释放,无法按捺,   畏惧光明,向往光明。   但无论太阳升起或坠落,   我与你同在!”   绯红的唇吐出一句句充沛华美的音色,那灵巧的唇舌仿佛伊甸园中撒旦的化身,就连气息都充斥着魅惑,既挑战着尾音的极限,也超越人类所能到达的极致。   这排山倒海而来的情感,将我的灵魂撞击的四分五裂,又再度被那高妙的咏叹拼接,受到来自内心恶魔的牵引,缓缓挣脱躯壳,升腾而起。   神,我愿献祭自己的灵魂,只为触碰他的红唇。   前厅突然传来一阵皮鞋撞击大理石的清脆响声。   一曲唱毕,埃里克朝后缓缓后撤,如鬼魅般消失在走廊中。   波斯人则飞快跑向右边的侧门,他脚上踩着柔软的包脚鞋,在大理石地面一丝声响都未发出。   没过多久,一群人簇拥着昏倒的欧兰夫人,飞快朝后台跑去。   “出了什么事?”   “夫人晕倒了。”   欧兰夫人惨白到极致的脸色,让嘴唇上涂抹的胭脂越发突兀,原本束起的发髻此刻凌乱披散着,她究竟经历了什么,为何就连晕过去都带着苦痛的表情?   混乱的脚步声再度远去。   徒留我一人站在空荡寂静的廊厅中,茫然无措的应对着混乱到极致的思绪。   送别会不欢而散,没玩到尽兴的姑娘们三三两两朝着集体宿舍走。   有好心的姑娘来扶我。   剧院中许多地方已熄了灯,唯有通向宿舍走廊上的煤油灯还微微亮着,姑娘们嬉笑着推攘打趣,兴奋讨论着舞会上哪个贵族家世更好,哪个青年长得英俊,哪个剧院演员搭上了新的情人……最多的是剧院中不为人知的那些秘辛。   巧合的是,我们走到了一对舞团成员的身后。   更巧合的是,我听到她们在谈论克丽丝汀,尽管不曾指名道姓。   “她还以为是自己的魅力迷惑了子爵呢,呵呵,舞会上长眼睛的都看到了,安德烈的眼睛都快要扎进她的胸脯里了,有人说,子爵已经跟人打赌,保证半个月内就把她拐上床。”   “要是被夫人知道,脸色一定好看极了,她辛辛苦苦保护的贞洁天使就这么堕落了……”这两个姑娘齐齐轻笑起来。   搀扶我的姑娘脸都白了,瞪着一双大眼睛死死地盯着我,生怕我发作起来。为了听下去,我只能下手在她手背上轻轻拧了一下,将手指放在嘴唇上,示意她不许出声。   “要我说,夫人就该多打算自己的女儿,把希望寄在养女身上,却又是个没长脑子的俏姑娘,一旦被人骗去了贞洁,还能多宝贵呢?”   “南希,你也太乐观了,哪个贵族受得了只会在床上发出老太婆惨叫声的妻子呢?”散布谣言的姑娘再次恶毒的评价。   我向来自认为忍耐能力还不错,听到这里,牙齿被刺激得咯咯作响,像被雷电击中。   身旁的姑娘瑟瑟发抖,早已吓得不敢再朝前走。   而那两个舞团成员正说在兴头上,不知又窃窃私语了什么龌蹉话,一起嘻嘻哈哈笑出声。   我一定是气昏头了,在这个时候,既没暴怒的大吼起来,也没冲上去出现在那两个姑娘面前,唇角甚至不受控制得拼命向上弯着。   吉里夫人从小时候便严厉教育过,坚决不允许我或者克丽丝汀与舞团的姑娘们交往过近,一是害怕我们被流言蜚语涂染,二是害怕不通人事的我们,得罪了对方招来祸事……可如今看来,即便吉里夫人努力伸展羽翅将我们置于她的严密保护下,我和克丽丝汀依然招来无妄的嫉恨。   我站在原地,麻木望着两个姑娘走远,花枝招展的演员们自我身旁走过,穿梭向前。   埃里克说得对,总有一类人要受尽折磨,总有一类人……   祈祷室的五彩圣母像玻璃上闪着烛火的光斑,满置蜡烛的烛台铁架子上空荡荡,唯有一根蜡烛被火光点亮,趁着烛光隐约看得到墙上褪色的壁画。   令人心安的是克丽丝汀跪在祈祷架前,她面前是半只摇曳不定的蜡烛,烛泪滴滴答答落了一烛台,我在宿舍看不到她的心慌意乱逐渐安定下来。   “梅格,我很害怕。”她抬起头,泪水将脸上的残妆洗去,越发显示出她纯真姣好的脸庞。   “你被吓坏了,没事的,没事的,我在这里。”我试图拥抱她,穿着单薄纱裙的她不知在石板地上跪了多久,浑身冰凉。   “我们没有地位,没有名气,就要承受这些羞辱么?”她痛苦不已,按着自己的胸膛,哭得眼睛红肿。   “亲爱的,别这样想,还记得么?欧兰夫人对你的声音赞不绝口,无须怀疑,你迟早有一天会成为剧院台柱的。” 我摸了摸她的手指,全无温度。   “可我没有老师,欧兰夫人也要离开剧院了,没有人再愿意教我,我没法掌握那些唱歌技巧,也许我一辈子都只能跳芭蕾舞当合唱团团员。”她陷入悲伤之中,全然无法自拔,这可怜姑娘一直以来小心掩饰的脆弱情绪,在今夜爆发。   “克丽丝汀,都会好的。还记得你给我讲过的音乐天使的故事么?你父亲一定会派音乐天使来守护你的。”   音乐天使,天马行空的念头一发不可收拾,白鸽带来的信笺,大厅中魅惑的男声,使我也将使克丽丝汀获得救赎。   “音乐天使,”克丽丝汀露出一抹苦笑来,“梅格,假如真的有天使,为什么不把你的嗓子治好呢?”   “跟我来。”我拽着克丽丝汀的手走出祈祷室,拐进隔壁的房间中,在布满灰尘的柜子里翻找。   “等等,你在干什么?这个瓶子是从哪里来的,天啊,你居然偷藏了酒?”见我将油布包裹的东西展示出来,她不敢置信的捂住了唇。   “喝一杯么?克丽丝汀。”我挤出个难看的笑容来,用手帕将玻璃杯草草擦拭干净,斟好酒,将杯中的葡萄酒一饮而尽,又将杯子递给她。   被我的豪爽举动蛊惑,她颤抖着伸出了手。   在我们满十六岁后,吉里夫人才允许我们碰酒精,在此之前,克丽丝汀一定没尝试过大醉酩酊的滋味,这非淑女所为,却格外适合今夜。 作者有话要说:  写这一章时,单曲循环着东京食尸鬼的《Unravel》不禁脑洞大开,设想假如让E神来唱……   他的苦痛也许看过原著的亲会知晓些,但没看过的亲也不要紧,咱会在接下来的章节里借助他人之口讲述清楚。   大概就是:一个苦逼的丑小孩,如何一步步被黑化,成为才华横溢却杀人不眨眼的黑暗帝王(好中二的讲述,让我先去蹲会儿墙角)   ☆、Chapter 22   克丽丝汀翻动衣箱坷垃坷垃得动静,让我从昨夜的酒醉中清醒过来,偷喝了太多的葡萄酒,让脑袋晕乎乎的,我支着脑袋从床头爬起来,死命按着太阳穴。   “克丽丝汀?你在干嘛?”   这个昨夜还颇受打击,满心惆怅的姑娘,一大早就爬起来精神头十足的翻箱倒柜,确实让人有些刮目相看,看来所谓磨砺使人成长并非全是空话。   “梅格,妈妈为你订做的矢车菊紫舞裙不见了。”克丽丝汀将箱子里的。   “怎么了?”这姑娘突然有闲情逸致整理衣柜,某非想出门逛街?   “我找不到它!所有地方都找了,都没有。”她的表情变得越发惶恐不安。   “也许在箱子里。”我死死按压着太阳穴,希望头疼能获得哪怕一丝的缓解。该死,这具身子的酒量简直惨不忍睹,我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宿舍来的。   “我找过,每个箱子,反正我们一共只有五个箱子,我发誓哪里都找不到它。”克丽丝汀冲到床前来,用力捏着我的手。   “再找找,克丽丝汀,总不会丢了吧,等等……”间克丽丝汀不安得点点头,我顿时倒吸一口凉气,“真的找不到了?”   呵呵,真是个好消息,宿醉醒来得知的第一件事,就是我所拥有的一件最值钱的裙子消失不见了!这件前不久为参加舞会新订制的舞裙,算是我所拥有的最漂亮奢华的裙子。   妈妈,一定是我偷酒喝,所以才被神惩罚了。   欧兰夫人的马车想必还未踏足巴黎郊区的土地,剧院的成员已准备就绪,齐刷刷等候在剧院正门的台阶上,守候意大利女演员卡洛塔·朱迪切利的驾临。   日头从东方逐渐升到半空中,三辆马车踏着轻松蹄步停在了剧院的门口。最前面的马车车门上镶嵌着金饰,一个丰腴高大但相当美艳的外国女人从马车里走出,两名经理人立即走上前去,迎接她。   卡洛塔·朱迪切利的皮肤闪耀着珠光色,脸上涂抹着均匀的铅粉,胸前垂落一枚金吊坠,耳朵上还挂着两枚重量十足的纯金耳环,她正用一种骄傲且矜持的目光扫视在场的所有人,手上的折扇唰的张开,大力扇动起来。似乎巴黎的日光让她觉得眩晕。   从马车里又走出一个男人,高高胖胖,皮肤是橄榄色,五官看起来有些土气,可打扮却与擅长奢华的巴黎人不相上下,他从西装侧袋里拿出一只精致怀表,拿到眼前,眯起眼睛来看了看时间,日光折射在怀表上反射灬出耀眼的金属光泽,不用说,那只表一定是纯金的。   置景工和杂工们连忙跑到最后一辆马车处帮忙搬运堆积成山的行李。   “这个男人是谁?”我轻轻叩了叩克丽丝汀的手背。   “听说朱迪切利夫人已经结婚了。”克丽丝汀穿着最漂亮的一件日常裙装,眼睛晶晶发亮,双颊如熟透的杏子般泛着绝妙的粉,让所有目睹的人为之惊叹,却无从得知她如此兴奋的原因。   奇怪的是,第二辆装饰略逊色的普通马车上,又依次走出高低胖瘦不同的几个人来。   “夫人,请问这是?”波里尼先生困惑不解。   “哦,他们是我的服装师、化妆师、还有我的贴身女仆。”卡洛塔瞥了一眼,垂头回答。   德比埃纳先生似乎开口想说句什么,却被波里尼先生使了个眼色,按捺了下来。   其实大家都很清楚他想说那些话,剧院为女主演配备有全套的助手,可如今欧兰夫人匆忙离去,让经理们措手不及,若是得罪了卡洛塔让剧院的演出陷入困境可谓得不偿失。全剧院上下唯一明摆表现出不满的怕就是索尔莉,她声称昨日受了风寒,害怕演出时嗓子出问题,所以根本没下来迎接。   在两位经理人的陪伴下,卡洛塔及其丈夫移步走进剧院。   不知是无心或有心,她的脚步在克丽丝汀面前顿了一顿。   吉里夫人当即敏感的皱紧了眉头,她伸出手来将克丽丝汀肩头的一缕长发拨到肩后。   午饭时分,一份信笺被送到了我面前,封口处是鹰纹的火漆。   夏尼伯爵果然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安德烈子爵订婚的消息刚刚见报,他就送来了订婚宴的邀请卡,若是被克丽丝汀见到,怕又要伤心流泪。   我下意识朝克丽丝汀看去,她不知在思考些什么,正在举着盐罐朝牛奶里撒……   “克丽丝汀?”   “怎么?”她向我露出甜美的笑容,但那双如夜晚般美妙的黑眼睛却映射于另一时空。   “你在出神?想什么?”我赶紧将盐罐从她手中抽走。   “梅格,你说得没错,自哀自怨改变不了悲剧的结果,我必须努力争取新的机会……噗,哦……”克丽丝汀喝了一口咸牛奶,当即捂着嘴几乎吐出来。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这不太像我平时的说话方式。   克丽丝汀皱着脸,硬是做出个喝酒的动作,然后飞快朝屋子外跑去。   好吧,我就知道,肯定是醉了才会吐露这种刻薄话。   看到克丽丝汀相当难得的奋发冲劲,我赶紧将夏尼送来的信笺悄悄隐藏起来。   “竖趾旋转。”吉里夫人站在芭蕾舞团成员的正前方,手执教杖,朗声喊着口令。   姑娘们身上的玻璃绿裙裾随着动作翩然旋转,纤指翘起指尖相对放在腰间,剧院采用了一种新式的服装材料,这种带着自然褶皱的布料会在高速的旋转下,把灯光折射成缤纷的色彩,所以竖趾旋转就成了芭蕾舞团姑娘们最近的重点日常练习。   这对脚伤痊愈不久的我来说,有些艰难,可身为芭蕾教师的女儿,为了维持吉里夫人的荣誉和名声,我和克丽丝汀在练习时所付出的辛苦只能多不能少。   幸运的是,十年时间,让吉里夫人的地位无法动摇,更不能无凭无据的质疑甚至辞退她,即便是女主演。   卡洛塔自然也认识到了这一点,尽管她已一种巴黎人闻所未闻的雷霆手腕,将亲信安插灬进了剧院,但对吉里夫人掌握下的芭蕾舞团采取了漠视的态度。   趁着休息时的空档,我贴到吉里夫人身旁,小声恳求到。   “妈妈,夏尼伯爵邀请我做他的女伴。”   “晚上?”吉里夫人略微有些不太安心。允许太晚的约会,对于女孩子的名声损害略大。   “不,是下午,安德烈子爵的订婚宴,大概在八点钟,伯爵就会把我送回来的。”我连忙解释。   “下午,那你该去换礼服了,现在就去。”吉里夫人明显想偏了什么,爽快答应下来。   “谢谢妈妈。”我连忙扑上去,讨好的吻了吻她的脸,向克丽丝汀使了个眼色,吐着舌头向后台跑去。   当我小跳步从剧院的后门跑出来时,马车的车门敞开,菲利普正以一种放荡无礼的姿势,歪歪坐在马车里,手里把玩着几支鲜花,有玫瑰、波斯菊、山茶花,甚至还有难得一见的重瓣火红色郁金香。   “您决定竞争巴黎第一花花公子头衔了么?我敢说整个巴黎会甘拜下风的。”我拎起裙角跳上马车。   “吉里小姐。”曾有一面之缘的化学家兼细菌学家朱利安恭敬行礼。身着正装、刮去胡子的他与曾经落魄阁楼上的男人差异相当大,我完全没认出来。   “嗨,朱利安先生,呃,抱歉,我刚刚没见到您。”我顿时觉得脸上如火烧般发烫,与菲利普太熟悉,尤其得知他的‘黑历史’和轻浮本性之后,不自觉得没大没小惯了,但被其他男人见到这一幕,尴尬之感难以言说。   “别害怕,小天使,朱利安只是陪我们一起去走个过场。”菲利普将手里的鲜花挑挑拣拣,最终将那支纯白山茶花随手插在了我的发髻中,他盯着我看了一阵,皱了皱眉头,“唔,尽管这话有些冒昧,不过,我似乎见过你身上这件裙子。”   为了向吉里夫人隐瞒舞裙丢失的事情,又为了能够赶上安德烈子爵的订婚宴,我只能在克丽丝汀的帮助下,将那件最漂亮的苹果花色的常服,改成了适合参加宴会的日间礼服,为此,克丽丝汀贡献出不少精心收藏的花边和丝带。   我连忙低下头来扫视自己的裙子,变化是有,但大体依然看得出原本未修改时的样子,难道我有在菲利普面前穿过它?不太可能啊,上一次穿它时还是去逛珍佛夫人时装店……印象之所以深刻,正是因为那个某明奇妙撞上来的贵族少女。   “瞧你说的,女士们的裙子样子无外乎那么几款流行,兴许是布料和裁剪手法让你觉得熟悉。”也许是我的局促,让朱利安觉得看不下去,他用手杖不动声色打在菲利普的小腿上。   马车里恢复了严肃和安静。   真是奇妙的事情,能让一向自命不凡的夏尼伯爵大人心甘情愿闭嘴的,竟然是其貌不扬的朱利安。 作者有话要说:  _(:3J∠)_没让E神出场,窝有罪~大约下章节开始,E就会以大幅度的刷屏方式出现了。   这篇文写得最爽,也让咱最得意的是埋暗线的方式~不造有木有机智的小伙伴从前文猜出点什么来。   多线式的埋藏伏笔足以让我high到爆!下章破解一部分糖果盒之谜。   不自量力一点,也许下篇文可以考虑写夏洛克的同人?   另,解释提要的意思:拉芳欣是路易十四时期一个宫廷香水师,也是一个制毒师,死在她手下的王公贵族不胜枚举。      ☆、Chapter 23   巴黎的贵族们常常会在地价便宜的郊野购置乡间别墅,作为大型舞会、聚会、订婚或者结婚的举办地,安德烈子爵所属的内穆尔家族也算历史上显赫一时的世家,可百年来经过数次朝代更迭,已大不如前。   身为上流社会的‘叛徒’,夏尼伯爵毫无保留将有关于子爵的一切消息告知与我:这一辈,内穆尔家族中唯有玛戈公爵有足够的财力和势力,而玛戈公爵正是安德烈的叔叔,也是这位放荡纨绔子爵的资助者,为了让子爵先生安定下来,公爵要求他必须接受一场政治联姻,迎娶一名政府高官的长女,否则就会断绝他的经济支援。   这间爬满常春藤的乡间别墅迎来了一场辉煌的订婚典礼,马车依次停留在别墅的门口,宾客们鱼贯而入。   “对于内穆尔家族的品性我无意评价,但小梅格,你会喜欢这个花园的,温室里的山茶和玫瑰也会让你心情愉悦。”菲利普整了整自己的墨绿色领结,上面还带着黑色的斑点,活像块长了霉斑的奶酪。   “贸贸然闯进别人家的温室真的没关系么?”   “亲爱的,凯瑟琳与我的关系非常亲密,我会拜托她照顾你的。”他脸上露出个暧昧笑容,唇边的弧形酒窝越发让这种情绪变得微妙。   “凯瑟琳,你是说准新娘?还是宴会上有另一个姑娘也叫凯瑟琳?”我顿时感觉不可思议,忽略让准新娘来照顾我。   “相信我,对于这场婚宴,她绝对比新郎更漫不经心。”菲利普终于下定决心摘掉那个丑兮兮的领结。   此时,恰好轮到我们的马车停在别墅的正门口,朱利安留在大门处似乎在等什么人。   而我,挽着菲利普的手臂刚刚走进别墅的大厅,就有至少三位名媛向他送来秋波,这让我浑身都不自在起来。   一位年轻贵妇怂恿丈夫向我们走来。   “哦,夏尼伯爵,您身旁的这位小姐真可爱,只是面容有些陌生,她是……”这位贵妇将脸藏着折扇后,趁着丈夫不注意朝菲利普缓缓扇动睫毛,抛了个媚眼过去。   “她是我相当敬重一位舞蹈家的千金,梅格·吉里。梅格,这位是索伦伯爵以及夫人。”菲利普睁着眼说起瞎话来,简直让人不忍直视,鉴于他的意图是为维护我,我对此全然没有怨言。   “哦,吉里小姐,您好。”   “夫人,您好。”我连忙回礼。   就在菲利普在用一种巧妙到无法引起索伦伯爵警觉的方式,与这位索伦夫人调情时,本场订婚宴的主角安德烈子爵向我们走来。   “天啊,菲利普,我最亲爱的朋友,你终于来了!”这个浪荡之徒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这让我忍不住磨了磨后牙。   我几乎无法控制自己对他的厌恶,可为了找到他致命的‘阿喀琉斯之踵’,又必须打起精神应对。   “哦,梅格……”安德烈看到我时,脸上果然白了白,但飞快用笑容掩饰起来。“菲利普,你知道我今日要进行一项前所未有过的行为,看啊,我的手指都在颤抖。”   真是令人愤怒,他竟然就这么忽略过克丽丝汀,仿佛从未伤害过她,还炫耀般的讲述自己的婚事。   “有什么好紧张的呢?亲爱的安德烈,你只需拿出平时对付女人的一半手腕来,凯瑟琳就会为你而着迷晕厥了。”真是高妙,这个男人总能将刻薄话说成恭维的腔调,让人心生敬佩。   “不,不仅是如此,鉴于我叔叔玛戈对这场婚事的看重,他派人送来了一枚十分珍贵的,让人惊叹的订婚戒指,据说是我母亲的遗物。”   “哦,相信我,不管这宝石多昂贵,哪怕价值二十万法郎,凯瑟琳小姐都足以相配。”菲利普漫不经心的扫视全场,似乎在寻找今日这位女主角的身影。   索伦伯爵夫妇也连忙附和起来。   “一想到将要在众人面前将它取出,向凯瑟琳求婚,我的心都狂跳不止,菲利普,索伦伯爵及夫人,我能恳求您们随我先去欣赏一下这枚婚戒么?看看究竟该以何种方式献给凯瑟琳小姐最独特?”安德烈恳求的询问,倘若不是早已对此人的人品有所了解,真的会被他那双含情脉脉仿佛陷入初恋般棕色眼睛所迷惑,看看索伦夫人那一脸钦羡的表情就可见一斑。   “那,我去花园走走好了。”意识到刚刚这人并未提及我的名字,我主动发言。   “哦,不,不,等等,吉里小姐也来吧,多一名未婚的小姐参谋也很好。”安德烈似乎迟疑了一下,但仍旧坚定地让我跟去。   一种被算计的感觉笼罩了我,但鉴于我心怀目的,只能按着他的棋路一步步走去,希望不要抓狼反被狼抓。   在安德烈的带领下,我们来到了别墅二层走廊拐角处的房间里,其中摆满了订婚所需的各式礼物,也包括安德烈所说的,由玛戈公爵赞助的订婚戒指。   这枚戒指的外包装盒子相当精致,上等的黑色天鹅绒在日光下闪耀着细碎的珠光,一根粉红色的丝带绑在盒子外,打出个精致的蝴蝶结,在盒子开口处还镶嵌着一个纯金锁扣,果然如安德烈所说,这盒子里的戒指价值必然不菲。   “这是一枚相当罕见稀有的粉色钻石戒指,为了显示对这门婚事的慎重,家叔将黄金戒托换成了白金,又镶嵌了一圈碎钻石,这让它看起来大了一倍不止!”   安德烈小心翼翼解开蝴蝶结,又掰开锁扣,将订婚戒指展示给我们。   天晓得,当我看清楚盒子里的戒指后,整个脑袋都像被晴天霹雳劈中了一般,轰隆隆作响。   神啊!神啊!这世上真的有如此巧合的事情发生么?!   还记得曾经我与埃里克闹脾气时,砸掉一个糖果盒,从里面掉出的一枚粉色宝石戒指,尽管当时便察觉它价值不凡,但我本无意留着它,便并未敢过分喜爱,随后就还给了埃里克。   可哪有女孩不喜欢珠宝,这枚粉色戒指的确曾让我在心中小小叹息过。   而它跟此时此刻我面前的钻石戒指一模一样!不管是戒顶上镶嵌的那枚巨大的粉红色钻石!还是周围碎钻的排列形状!亦或是白金戒托!我几乎要怀疑这戒托的里面还刻着自己的名字!   就在大家都发出感慨,我几乎要忍不住开口希望更靠近些检查时,窗外突然发出一声惊人的巨响,听起来像爆炸一般。   “出了什么事?”安德烈将盒子啪得合拢抱在怀中,跑到窗口处张望。   一个花匠气喘吁吁的跑到窗下禀告,是花园中一个自动灌溉的水管爆炸了!   出了意外,外人也不好再留在此地,纷纷道别离开房间。   也许是我又不小心露出心事重重的样子,惹来了菲利普的注意,他目不斜视的走下楼梯,口中小声对我说,“小梅格,你是被刚刚那枚戒指吸去魂魄了么?”   “呃……可能是吧,有点,我从没见过这么,这么漂亮的戒指,它真的是钻石么?这么大颗?”   “你觉得玛戈公爵难道会给自己侄儿一个假钻戒,然后让全家族变成巴黎乃至整个法国的笑柄么?亲爱的,相信我,有一天你也会获得属于自己的戒指,更加美好和珍贵的戒指。”菲利普的话依然讽刺与恭维并重,但我已经满脑子都被那枚粉红钻石戒指占据,它璀璨的光芒将脑子分割得支离破碎。   这枚戒指搞得我稀里糊涂,完全分不出神来,陪着菲利普应付那些虚伪矫情的贵客们,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他赞赏过的花园之中。   诚如菲利普所说,这个花园在整个巴黎都可名列前茅,园中大量采用了玫瑰与山茶的组合,墨绿的花叶间点缀着娇艳的粉红玫瑰,又在红石子路的尽头变成了黄玫瑰和白山茶,十字走廊的尽头流淌着一条小溪,它朝着别墅方向流淌着,在恰当的位置,既从别墅的某间窗户一低头就能看到粼粼的清泉舒缓淌过。   走完这条黄杨树的小道后,面前就是一件用玻璃盖成的温室,里面似乎有着更多的奇花异草。   我下意识走进了温室。   却没想到,刚刚走进温室,就见到一个姑娘正撂着裙子大大咧咧坐在木梯上,身旁摆着数不清的刚刚采摘下来的鲜花。它们被粗暴的折下,又随意丢在地上,像个廉价女支女般被挑挑拣拣。   这个年轻姑娘手里似乎在编着一只花环。   “您……不觉得有些浪费么?”我知道在此时此地对一个完全陌生、不知来头的姑娘讲这句话有些鲁莽,但我真的是看不下去了,那些花儿分明在哭泣!   “你知道我是谁么?”这姑娘用一双碧蓝的眼睛含笑打量我。   “瞧您说的,您不自我介绍,我又如何得知呢?”   “这马上就是我的温室了,我愿意怎么玩,就怎么玩。”她不正面回答我的问题,手上加快了编花环的速度。   这话不太明显,但我还是听懂了,这栋乡间别墅属于内穆尔家族,即将成为它主人的人,自然是今天订婚宴的主角,凯瑟琳·杜兰!   真是一件巧事,这个订婚宴上,我还没说超过十句话,就得罪了准新郎和准新娘两个人!   就在我愣愣盯着凯瑟琳,满脑子想着如何恳求菲利普帮我向这位小姐说两句好话时,凯瑟琳已经完成了手上的创举,她编好了一只漂亮精致的花环,戴在自己头上,言笑晏晏朝我走来。   “陪我回去吧。”   她自来熟的一把挽住我的胳膊,把我拖出了温室。   当我和凯瑟琳回到别墅门外时,身着红制服的仆人上气不接下气的跑来,翻着白眼向凯瑟琳说。   “天啊,杜兰小姐,一个……一个可怕的消息,宴会上出了盗窃案!”   “丢了什么?”   “是……是……是公爵大人送来的戒指……”   这个消息让我再度陷入崩溃中。   真见鬼!丢了!居然丢了!这到底是闹得哪一出?! 作者有话要说:  _(:3J∠)_我真的不是在拖戏,真的不是在拖戏,真的不是在拖戏……   【抱头、痛哭流涕】求表打,下一章E神真的就出来了!真的真的就出来!不出来我直播吃键盘!   挥舞小手帕,作者包养不要来一发嘛,少年们……   中二珞的专栏:雾城   ☆、Chapter 24   参与宴会的诸多宾客还未得知失窃的消息,也还并没通知警察,草包子爵安德烈躲在房间里神经质的翻找着一个个盒子,绝不停止,仆人们认为他疯了。作为这场失窃案受伤害最大的人,凯瑟琳,这个看起来与别的娇小姐并没两样的姑娘,却承担起了一起。   她要求将与失窃案有关的人都请到别墅二楼的书房,决定查出偷窃者。从丢失钻戒到被发现不过短短半个小时,婚宴上出现这枚钻戒的宴会从开始到现在都无人退场,当钻戒被发现丢失后,第一时间就封闭了别墅的出入口,凯瑟琳觉得钻戒可能还未带出别墅。   宽大的书房里先后被请来八个人,包括曾经被安德烈邀请见过钻戒的四人:菲利普,索伦伯爵夫妇还有我。   在凯瑟琳问清楚前因后果后,菲利普和索伦夫妇的嫌疑飞快被排除了,他们下楼后,身边就围了数不清的寒暄者,完全没时间离开大厅,跑到二楼偷走戒指。   走廊上和门口处的仆人也相当肯定,在戒指丢失前后这段时间内,几位被安德烈子爵邀请欣赏粉钻戒指的人都再没出现在二楼。   “关于欣赏钻戒这事,有一件意外颇值得说出来,当时花园中恰好发生了水管爆裂的事故,子爵就收起了黑天鹅绒盒子,站在窗边询问花匠,索伦伯爵先生及夫人,还有我与吉里小姐,几乎同时告辞离去。”菲利普脸上彬彬有礼,但我仍敏感发现,他不时会将手背放在唇边遮蔽自己玩味的笑容。   “水管爆裂?”凯瑟琳吩咐管家,“去把花匠请来。”   就在凯瑟琳强作镇定得迈着均匀的脚步,在地板上走来走去时,菲利普则走到了窗边,将目光投置在了窗外。   书房里的死寂比起窗外楼下的热闹形成令人不安的对比,订婚钻戒失窃,很可能意味着这计划好的一场订婚惊喜将会泡汤,若是走漏风声,内穆尔与杜兰家族的联姻也会受到颇多质疑。   就在屋子里陷入让人后背发冷的安静时,爽朗的笑声自门口传来,一只戴着真丝手套推开了虚掩的胡桃木门。   “哦,凯瑟琳,你在这里?我总算找到你了……”穿着奶油黄修身长裙的少女笑意盈盈走出来,手掌中还捏着一把小巧精致的粉边折扇,但随即她发现了书房内的诡异气氛,因为大家都在用沉默严肃的眼光望着她,“我是不是打搅了什么?”   凯瑟琳走上前,关上门,牵着她的手,加入了我们。   “克萝丝,我的订婚戒指丢了。”   “天啊,这不可能!”克萝丝用折扇巧妙掩饰了自己因吃惊而张开的樱桃口,她紧张的捏着凯瑟琳的手指,“是谁做了这么卑劣的事情?”   “我们还在努力寻找,盗窃案发生还不久,钻戒应该还在屋子里。”凯瑟琳脸上僵硬的笑容弧度,让其他人瞬间领会了这句话的虚弱苍白。“我召集了所有见过这枚戒指的人,希望能寻找更多的线索。”   克萝丝手里的折扇唰得张开,飞快的扇动着,垂落酥胸的两缕头发被风吹得一动一动的,突然扇骨啪得合在了一起。   “我似乎认识你!”   她相当不友好的盯着我。   好吧,还是被认出来了,我默默把脸从侧面摆正,尴尬的打了个招呼,“您好,小姐。”   “凯瑟琳,我想我帮你找到小偷了。”克萝丝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从上朝下狠狠扫射着我。   真是冤家路窄,居然在这里遇见了曾经在珍佛夫人服装店有过一面之缘或者说一面之仇的贵族小姐,我又恰好穿着与那天相差无几的苹果花色裙子。   克萝丝咬着嘴唇,视线在我和菲利普之间游移几次。   “克萝丝,别任性,这事没你想象那么简单?”菲利普似乎跟克萝丝的关系不太一般,他的举动几乎是我所见过最失措的,他走上前,似乎想走近克萝丝阻止她说出那些话。   “呵,菲利普,你也会被一个女人迷惑判断么?这间屋子里的人,都是有身份的体面人,谁会干这种卑劣的事情呢?先生们,女士们,我想这间屋子里混进来了个下等人。”   虽然克萝丝并未直接点出我的名字,但……屋子里除了菲利普之外的所有人,都以一种诡异的眼神盯着我,仿佛我身上的狼皮被扯落,暴灬露出属于羔羊的躯体。   就在菲利普眉头紧皱,思索辩解之言时,出人意料的,凯瑟琳迈出了第一步,她脸色苍白但目光坚定。   “克萝丝,我坚信与吉里小姐无关,我在温室中编花环时,是她陪在我身旁,我可以做吉里小姐的证明人。”   当嫌疑被排除后,我发现自己蓄长的指甲被生生折断,划破了掌心的皮肤。   “凯瑟琳,克萝丝,那枚粉色钻石戒指太明显,假如我们向警察厅报案,发出重赏,那枚戒指在巴黎就很难出手,我保证会用百分之一百的精力去寻找它的下落。”菲利普并拢脚跟行了个庄重的骑士礼。   仿佛巨大海生动物的吐息包裹了整座城市,热月中某一天的雾气居然堪比雾月,无数煤灰粉尘聚集在天空中,雾霾遮蔽了夕阳,似乎也映衬了我的遭遇。   对于其他贵族们来说,这只是一场无疾而终、玩不尽兴的宴会;对于我,却差点被投入警察厅那堪比人间地狱的牢房。   菲利普似乎也被这事所困扰,眉头紧锁,就连脸部的肌肉都像是绷紧了的钢弦,一路上,他用雪茄剪修秃了三四支雪茄,一只都没点燃。   当马车经过里沃利街时,我突然想起埃里克曾说过的话,假如有某些紧急的事情,就去找那个波斯人,达洛加。   “停车。”我连忙敲了敲车壁,示意车夫停下来。   “出了什么事?”菲利普困惑的望着我。   “我想去找一个朋友。”   “朋友?在这里?”他扫了一眼窗外。其实这条街真的没什么好看,单调简单的石灰色房子,中产阶级们的聚居地,唯一的绿地是街对面的公共花园。   “是的,非常重要的事情。”我主动推开了车门,不愿意他有任何机会阻拦我。   我拖着累赘的裙摆,走到里沃利街34号。   这是套小公寓,逼仄单调,门口的装饰破破烂烂不曾休整,我不禁怀疑,假如这个达洛加真的是埃里克的恩人兼朋友,他未免对自己的朋友也太苛刻了。   我敲了半天门,才有一张黝黑的脸从门后露出来。   在这样阴森的天气,敲开这样阴森的房门,我觉得自己的脚腕在不停打战。但最终,对埃里克的信任,让我吞了吞口水,说出第一句话来,“请问,达洛加在么?”   “进来吧,小姐。”那个年轻的黑仆用沙哑的喉咙回话。   在黑仆的带领下,我踩上吱呀作响的楼梯,打量四周寒酸发霉的墙纸,最终来到一扇简陋的会客室。   “请您在此等候。”他   我试图说服自己坐在不干净的绒布沙发上,但最终还是决定在会客室中到处走走。   这间会客室可谓我身处的最简陋的屋子之一,上次让我觉得不适应的还是在朱利安那件破旧的公寓里,可好歹那里没这么脏,床单都是干净的,这里一定缺少个打理屋子的女主人。   我接着低矮窗间透露出的残余光线,打量房间里的一切。   那些简陋破败的家具没任何欣赏价值,但同时,我却发现了一瓶黄色水晶瓶,它与周围的环境太格格不入,以至于一眼就被人在角落的高脚桌上发现。   好奇心驱使我走过去,将它拿起来欣赏。   这个瓶子看起来有点像贵妇人们常喷的香水瓶,但瓶口处采用化学液体瓶那样的橡胶滴管,里面盛着一种相当棕红色的液体,似乎还散发着幽幽的香气,我忍不住拧开了瓶盖,将鼻子探到瓶口处轻轻嗅了嗅。   有些失望,它的气息与巴黎兑换桥上那些庸俗的香水店并没有多大区别。   我将瓶子放回到桌子上,转身准备回到沙发附近,但突如其来的一阵眩晕将我眼前的简陋景象搅得比混着土豆皮的土豆泥还杂乱。   仿佛成年的爱丽丝重返自己的梦境,熟悉的流水声,冰冷的气息,让我还未完全苏醒,已忍不住弯了唇角。   我再度降临冥间,身处于黑暗辉煌的王国,属于埃里克的世界。   当听觉逐渐复苏时,我听到叮叮当当的钢琴声,似乎正有人以天才般的狂热和激灬情,弹奏着它,宣泄着不容于世的疯狂。   这真是一曲狂徒所能演奏出的荒谬至极、也足以让人癫狂的乐曲。   琴声停滞下来,似乎它的演奏者为其中某个不和谐的音符而暴怒,纸张被撕碎,羽毛笔和墨水瓶掀翻在地,金盘砸在钢琴琴键上,发出悠长刺耳的悲鸣。   我从柔软的波斯毯上爬起来,揉着眼睛走到埃里克面前。   “嘿,我的国王,假如你的臣民演奏不出你想要的乐章,你就要效仿罗马皇帝尼禄砍下一万颗头颅么?”   埃里克从掌心抬起头来,用狂躁且惶恐的眼神注视我。   我坐在琴凳上,试图仿照埃里克的指法弹奏他刚刚中断的曲子。   “咪,来,发,发……是这样么?” 作者有话要说:  E神出场了,下章下下章,都是E神的_(:3J∠)_   谢谢牙牙君投放的地雷   谢谢艾趴君投放的地雷   (づ ̄3 ̄)づ╭   ☆、Chapter 25   钢琴旁散落着纷纷扬扬的乐章,手指按压在黑白琴键上,琴丝牵动着钢琴后台的金槌敲击出绝妙的音符,我不懂得为何埃里克手下的音符都带着狂躁饱满的情绪,正如他对于音乐的狂热,他会用最严厉的语气要求我调整音区,比如从C切换到D。   “你在创作一幕歌剧?”当我艰难的将一段演奏完毕后,察觉到这曲调的变幻节奏,十分类似于歌剧开场时乐团演奏的篇章。   “是的,用我平生之力创作它。”埃里克的金眼睛在明亮的蜡烛火光映衬下,越发神圣,假如不是他脸上那副可怕的面具,这双眼睛本应属于被上帝眷顾的天使。   “叫什么?”   “《唐璜的胜利》,我最近开始进入创作期,便被它搅得日夜难宁。”他的嘴唇略带无奈的弯曲,手指随意将琴边的一叠废弃乐章弹得四散飞扬。   “别着急,埃里克,你会创作出震惊世人的作品,我对此毫不怀疑。”我抬着脸仰视他的下巴,那惨白如纸的皮肤下包裹着一具比岩浆火焰更热烈的心。   “你的嗓子,究竟被哪种病患所折磨?吉里夫人没有给你请医生么?”埃里克伸出手指来在我露出的脖颈处悬浮,迟疑了半天,才小心翼翼用指尖触碰了我的皮肤,那指尖一如既往的冰凉,激起大片鸡皮疙瘩。   “当然不是,妈妈为我请过不少的医生,有人说,在我嗓子深处长了一块畸形的息肉,除非将喉咙切开,将那块肉切除,否则,否则很难恢复正常。”我苦笑着望着埃里克。   形貌的残疾可以躲藏在面具之后,声音的残疾却避无可避,就算我心甘情愿当做哑巴,也免不了被世俗的眼光扫视,说起来,我跟埃里克颇有些同病相怜的感觉。   “我会为你请到世上最高妙的名医,治好你的喉咙。”   “埃里克,你已经为我做的够多了,再接受你的好意,我怕自己偿还不起。” 我半开玩笑,伸出手按在他的手腕处。   “我需要你,我的歌剧需要一个能知晓它灵魂的歌者!”他将唇不住抿成一条直线,试图说服我。   “你太高估我了,埃里克,自从七岁以后,我就再没成功唱完整一首歌了,不过你这么说,我觉得好开心,让我抱抱。”我伸出手臂,猛地抱住埃里克的腰,在他柔软细腻的衬衣上蹭了蹭,真舒服,我都好久没如此近距离的感受过他人身上的体温了。   我敢说,那一刻,埃里克简直像变成了直视过美杜莎的石头雕像,连呼吸都停滞下来。   “埃里克……你不会,不会都没被姑娘们抱过吧?”我将脸埋进他的怀里,好笑的问。   这家伙没说话,身体却更僵硬了,简直像石头上还结了冰。   也许是今天在舞会上受了些委屈,又或许是跑去找波斯人却被奇怪的香水瓶放倒,醒来时见到埃里克,就想抱抱他,谢谢他对我这么好。   在这个奢侈与市侩并存的城市,谁会只因为一个渺小简单的理由对另一个人付出无偿的好心呢,同床的妻子会毒害自己的丈夫,平日的伙伴会在人后说刻薄话,没地位的人乞求获得认可,拥有话语权的人自命真理……雪月还没到,已让人尝到世间冰冷,   “你今天……有些奇怪。” 埃里克抚摸着我的头发,让它们穿过他的指间。   没错,我是有些奇怪,眼睛里有莫名其妙的湿润,掌心也渗出细密的汗珠。   “你不该随便去嗅达洛加调配的香水。”为了转移尴尬的注意力,他开始借机教育我。   “我以为他是你的朋友,难道他会害我么?说起来,我怎么会晕过去?”我想起那瓶古怪的香水,一个正常人会在自家客厅角落里,放上一瓶闻了就把人放倒的香水么?   “单纯的姑娘, 别随意相信任何人。”他的胸腔中发出短促的嗤笑气息。   “但有人让我无条件的相信你,我该相信这话么?”我诚恳的望着他,试图获知更多的秘密。   “她说的没错,我是你的保护人,你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的看护下。   那些衣冠楚楚的伪君子,   那些面目可憎的野兽,   妄图将你拖拽入肮脏淤泥,   将那纯洁的羽翅染黑。   但,我亲爱的,   我会在你左右,   驱除全部黑暗与阴霾,   用银剑刺穿那些狂妄无礼之徒的心脏……”   专属于埃里克的高亢声线在冰冷坚固的石壁间回荡,将广阔深邃地下世界中的黑暗鬼魅,分割撕扯化为齑粉。   “埃里克,你的才华不应浪费在屠戮他人生命上……别太担心我,我会保护好自己的,在剧院里,吉里夫人的地位无可动摇,我也不再是那个自卑的小女孩了。”被他的描述所刺激,我忍不住抓住他的手,小声申辩。   也许人总是很难摆脱第一印象,在与埃里克初次见面时,在他眼里,我就是个没办法保护自己的小女孩,眼睁睁看着母亲被排挤,却只能怯生生躲在母亲的裙摆后;当嗓子坏掉后,一个人躲在屋子里,用消极的眼光看待周围世界。   可十六岁的我,已在吉里夫人和克丽丝汀帮助下,从灰暗童年走了出来,变得越来越正常,正常到足以容忍他人背后的刻薄话。   但埃里克并不知情,他错过了我的成长,仍拼命将我置于他的保护圈下,戒备排斥其他所有人,就连吉里夫人作为我的亲生母亲,也会被他认为失职,因为她没把我教成个合格的淑女……说起来,克丽丝汀倒是在淑女这条路上走的相当成功。   相当难得,也许是方才拥抱的缘故,埃里克并没较真,他双腿交叠,抱着手靠在墙壁上,漫不经心的问,“说起来,你怎么会跑去达洛加那里,有事要找我?”   “呃……这有点难以启齿,不过,埃里克,你的歌唱水平是我听过最高妙的,”我连忙谄媚的双手合十拜托他,“你知道,克丽丝汀是我最好的朋友,她的声音非常动听,但缺少了些技巧,没有一个好的老师教授她演唱技巧,才会让明珠蒙尘,你能教她唱歌么?”   “克丽丝汀?你的好姐妹。”   “没错,她跟我一起从小长大的,埃里克,求求你了。”   “我会考虑的。”埃里克从西装侧袋里拿出金表看了看时间,“但现在,已经快要半夜了,你该回去。”   “天啊!完了完了完了,妈妈一定会生气的。”   “我会带你从一条小路上去,假如想来找我,就从这条路走好了,你这个鲁莽的姑娘,但凡一刻不将你放置在我的看护下,就会惹出麻烦来。”   埃里克的说法让我忍不住皱了皱鼻子,作出个鬼脸。   但鉴于教克丽丝汀唱歌的事情还需要拜托他,所以当埃里克系上披风转过脸来时,我赶紧又做出个讨好的笑脸来。   回到宿舍时,天色已经很晚,刚刚走到门口我就忍不住将手伸到背后将胸衣的带子解开一些,谁知刚刚推开门,没瞧见克丽丝汀,却看到吉里夫人正以让人畏惧的笔直姿势坐在椅子上,手持平时上课时用的教杖,用前所未有的严厉目光盯着我。   完了,我的脚腕都发抖了。   “妈妈。”我垂下头,乖乖的或者说磨磨蹭蹭的走进房间。   “出门时,你许诺会几点回来。”吉里夫人真的非常生气,从小到大,她用这种严厉语气对我说话的次数屈指可数。   “八点。”   “现在呢?”   我哆哆嗦嗦抬起头朝柜子上摆着的闹钟望了一眼,声音越发微弱。   “凌晨一点。”   三指粗的教杖啪得敲在柜子角上,发出一声可怕的巨响。   天啊,伴随着这可怕的巨响,我的膝盖几乎打弯,差点就要跪下来了。   “妈妈,我错了。”天知道,这一刻我的眼泪比夏天的暴雨落下来还迅速。   平日,不管我跟克丽丝汀在私下里玩得多疯,在吉里夫人面前都会转换成温驯的绵羊,就如同生物界的食物链般无法逆改,再撒野的羔羊也没法顶撞母羊。   “你怎么敢这样?像个没教养的野孩子在外寻欢作乐,徒留你可怜的母亲在黑夜中担惊受怕!”吉里夫人的言语比刀子还锋利,我忍不住咬着自己手腕处的肉,才能阻止那可怕的哭泣声从喉咙里冒出来。   “妈妈,原谅我,求求你,原谅我……”   “难道你的母亲是恶毒的巫婆,会加害她的女儿么?她只是想让自己的女儿明白,这世间残酷的法则,若是一个姑娘家跟男人跑出去,彻夜未归。她那被母亲辛苦保护十六年的名节就要毁于一旦。”   吉里夫人终于动了怜悯之心,一个妈妈怎么会不留余地的羞辱女儿呢?她走过来,将眼泪流了满脸,除了呜咽发不出任何声音的我,抱在怀里。   “亲爱的,我太害怕你受到伤害了。”吉里夫人深深叹了口气,终于愿意拥抱我。   “妈妈,我发誓再也不会这样做了。”   “从明天起,一个月,你都不会被允许出门。”吉里夫人拿起教杖,向门外走去。   就在门即将在我身后关上时,我按捺不住疑惑,放低声音询问,“妈妈,克丽丝汀呢?”   “她今天受了相当大的打击,睡在我这边。”   ☆、Chapter 26   第二天,让克丽丝汀伤心欲绝的事情就传遍了整个舞团。   芭蕾舞团的姑娘们,在训练后窃窃私语,兴奋又鄙夷的将风言风语传遍了整个舞团。   克丽丝汀一整天都没有参加排练,吉里夫人告诉我,她整个晚上都在哭泣,眼睛肿成了桃子,一大早就跑到祈祷室,将自己关在了里面。   我知道舞团的姑娘们在议论克丽丝汀,却不知她们究竟在说些什么,平日与这些姑娘走得不近,今天更是如此,我刚刚有靠近她们的迹象,她们就齐刷刷抬起头盯着我,仿佛我穿着一件古怪可怕的舞裙,正要吓唬人。   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好向唯一不太排斥我的阿奈打听,当着其他人的面,阿奈不敢明着告诉我,让我等到晚上演出后。   一整个白天,克丽丝汀都没出现,我孤零零的独来独往,嚼着无味的面包,看着餐桌上其他的姑娘嬉笑打闹。   当我端着牛奶和面包去找克丽丝汀时,祈祷室的木门紧紧锁着,我只能透过门缝张望。   她坐在祈祷室的落地窗前,肩膀上披着一块灰色羊毛披肩,双脚并拢、蜷缩在角落里,神情恍惚望着窗户玻璃,可那只是一块图案不什么出彩的天使彩色玻璃像。   真的如吉里夫人所说,才短短一个晚上,她就憔悴了许多,仿佛失去了海之灵魂的珍珠,即使外界光线明澈,也无法填满其中粗糙不平的间隙。   祈祷室的门关着,即便叩门也未被允许进入。   今晚的演出,是卡洛塔来到加尼叶剧院的初次登场,门票全部售出,在此之前,剧院的两名经理人可没少买下报纸的篇幅,为这位意大利女歌手大造声势,而卡洛塔的表演也相当好的回报了经理人,在《圆桌旁的骑士》的五幕剧中,她略带异国口音的歌声让全场叫好。   但我的心思早已飞到了台后,演出刚刚结束,我就将阿奈拽到角落里。   她向我讲述了一个被刻意歪曲和丑化的版本。   昨天,当卡洛塔练习高音时,克丽丝汀身着盛装,到卡洛塔的化妆室去,大胆引荐自己,她打扮的漂漂亮亮,还画了个不错的妆,即便是传出谣言的人,也不得不承认这点,克丽丝汀的美艳比起卡洛塔来,实在超出太多。   克丽丝汀鼓起勇气向卡洛塔唱出《木偶娃娃葬行曲》中的片段,但还没等她唱完半幕剧,就被卡洛塔打断了。   卡洛塔的原话大约是这样的,尽管克丽丝汀有着一副上帝赐予的好相貌,但实话而论,她歌声毫无章法、气息紊乱、唱腔在专业人士眼中粗俗不堪,就算她妄想学习歌唱,也早已过了恰当合适的年龄。   最好还是乖乖学习那种只需付出时间和汗水的芭蕾就可以,出演某些不需要考虑演技的小角色,而不要妄想成为主演了。   这一连串犀利刻薄的批评,让克丽丝汀满面通红、眼泪汪汪,简直要被卡洛塔的话打击到昏厥过去。   就在此时,从卡洛塔化妆间的屏风后,走出了珍丝和南希,这两个善于传播风言风语,甚至敢于顶撞吉里夫人的姑娘。   也许,她们根本就是被安排刻意等候在那里,等着克丽丝汀傻头傻脑的撞上来。   “所以,这完全是卡洛塔安排的一场好戏,只为羞辱克丽丝汀?”   “实话说,哪个女主演会喜欢在台上有个风头盖过自己的合唱团成员呢?”阿奈耸了耸肩。   “那么,今天剧院的风言风语,就是由珍丝和南希传出来的?”我努力咽了一口气,才让自己的声音变得平静无波。   “除了她们,还会有谁呢?卡洛塔才不屑与舞团成员打交道呢。”   很好,非常好,又是这两个姑娘,上次她们在送别会散场时,毫无顾忌的嘲讽我和克丽丝汀,这一次,她们又恶毒的将克丽丝汀所受的屈辱大肆宣扬……   很好,相当好!   我咬牙切齿的推开换装室的门。   从后台散去的人群,缓慢行进到化妆间与换装室相隔的走廊上,这条走廊年代有些久,墙壁上的煤油灯灯罩被熏得发黑,光线逐年黯淡,不时有穿堂而过的凉风,从灯罩的缝隙间吹入,将火光吹得摇摆起伏不定,被这阴气森森的感觉所感染,人群的谈话声逐渐低落下来。   Embalm。   我清楚感觉到自己的嘴唇翕动,吐出一个单词来。   人群中爆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仿佛中世纪被邪魔附身般的巫女,在烈焰灼烧下所能吐露出的最刺耳的诅咒。   一个姑娘拼命挥舞着手臂,她对着每个人尖叫,又拼命蜷缩身体,死命挤压着自己的脑袋,似乎要将某种恶毒的邪灵驱除。   另一个姑娘则惶恐不安的跺着脚,泪水淌了满脸,呼唤着某个男人的名字,哭得撕心裂肺,头上的发髻被自己扯乱。   没过多久,两个女孩痛苦的在地上翻滚着,指甲在脸上刮出血痕来。   她们仿佛遭遇了一生所能遭遇最痛苦的经历,却又无法摆脱诅咒。   那些恐怖的片段疯狂涌入我的脑海,那些记忆中最不堪回首、最该埋藏在黑暗深渊中的片段,被反复唤起,反复播放,以一种人类思想所能达到的极限疯狂刺激着人的神经,恐惧、狂躁、歇斯底里。   我的脑袋如针刺一般爆发出剧痛来。   这让所有人不寒而栗的恐怖景象仅仅持续了一分钟。   走廊上已炸了锅,女孩们尖叫着朝走廊的两头退却,站立不稳的我被推倒在地,前后被两双惊慌失措的脚踩在脚腕上。   这是使用‘Embalm’,所必须经受的诅咒:让人回忆起脑海中最苦痛的记忆,并身临其境,包括自己在内。   浑身像被野兽的利爪一条条撕裂,经受过双重诅咒的我,像具死尸般躺在空荡的走廊地上,眼睛直直盯着头顶的石壁。   此外,身旁是两个刚刚从诅咒下逃脱的年轻身躯。   我想,也许上帝他老人家早已将我的灵魂钉在十字架上,丢进无间地狱。   一副空洞的骷髅脸出现在脸的正上方,我恍惚明白了一句话,天道所在,报应不爽,看,恶魔已经来接应我下地狱了!   我合上眼。   醒来时,我察觉到自己在某人的怀里,正被一双淡金色眼睛紧张不安的注视着。   “埃里克?”我恍惚望着那双熟悉的眼睛念叨。   “这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让你离开我的视线,你太脆弱了,我该寸步不离的保护你。”埃里克的声音如大提琴的重音般剧烈颤抖着,他太紧张也太激动。   “嘘,与你无关,是我犯下的罪孽。”我喘着气,用手指堵住了埃里克的嘴唇。   也许,是我从未认真想过‘Embalm’所具有的最大危害性。它轻而易举就能突破人们最戒备的心墙,唤起心中最大的恐惧,点燃情绪的烈焰。   我甚至不曾想过,当一个人心中的恶意挣脱理智的束缚,失控如逃脱封印金瓶的魔鬼,疯狂残忍的肆意屠戮,将复仇的火种播洒到干枯的草原之中,将天空都烧得失色。   “究竟出了什么事?那两个女孩疯了么?”埃里克皱着眉头,金眼睛里尽是困惑。   理智的恢复,让我陷入难以挽回的自我折磨之中,假如埃里克知道,假如他知道真相,一定会无比憎恶我的存在。   谁能想到在这副不谙世事的外表下,竟然埋藏着一颗比巫毒木偶还可怕的黑心脏……   在我被遮天蔽日的阴郁吞噬时,埃里克急疯了,手掌焦急摩挲着我的脸,试图让中和那冰冷的温度。   “梅格,你怎么了?梅格?”   “埃里克,我想杀了我自己。”我狠狠拥抱着他,希望自己变成春日里的雪人,就这样分崩离析,化做尘埃,一干二净。   “别这样说,我宁愿把我的灵魂献祭给恶魔,也绝不会允许你受到分毫的伤害。”埃里克放纵着我的脆弱,有力的臂膀紧紧禁锢这几乎逸散的灵魂。   “上帝会诅咒我的。”   这句听起来挺孩子气的话,让埃里克轻笑出声,他大概把它理解成为幼稚孩童撒下第一个谎言时,内心的恐惧。   “我的安琪呵,假如这世上真的有所谓的诅咒,想必我的降生便是最大的诅咒,我曾起誓要保护你,若真的有诅咒,那便降临在我身上好了,有句老话怎么说,债多不愁!喝点葡萄酒吧,亲爱的,你的脸色比劣质大理石雕还难看。”   埃里克用单手为我倒了一杯葡萄酒,他似乎知道此时此刻,唯有在他的怀抱中,我才能获得片刻救赎。   “另外,小梅格,我大概知晓了你的困扰,你的小姐妹受到如此羞辱着实令人不快,我答应你,会将自己的技艺全无保留的教授给她。”他用一种从未有过的亲昵声音,甚至称为宠溺也不为过的语调,笑着应承下来。   “你答应教克丽丝汀唱歌了!”被这个振奋人心的消息所激励,我暂时忘却了那些阴暗,抓着他的臂膀摇晃。   “还没意识到么?我的安琪,倘若这要求是你提出的,我有哪次能够拒绝呢?”面具下的埃里克,弯了唇角,弧度美好的让人落泪。 作者有话要说:  从这章起,就开始引入原剧情咯,看过原著或者电影的小伙伴们,有没有一点熟悉感,~\(≧▽≦)/~   ☆、Chapter 27   被禁足的日子里,无所事事的我,只能再度回到剧院寂静无人的楼顶,抬头仰望阿波罗竖琴像和碧蓝天空,让所剩无几的夏日阳光温暖这孤寂虚弱的灵魂。   埃里克开始正式设计接触克丽丝汀,当从我口中得知克丽丝汀喜欢躲在祈祷室里,他得意的大笑出声。   因为,就在祈祷室的隔壁,隔着一面墙壁,就有暗道通往那里。对此,他作出的解释是,总有人喜欢在圣母像前倾诉自身罪恶,仿佛能够获得救赎,殊不知恰好将把柄落入他的耳中。   真可怕,难怪埃里克轻轻松松就从剧院的经理人手里,获得了五号贵宾包厢的使用权,他就像隐藏在剧院的幽灵,在不知不觉间侵入人心,用世人眼中阴险狡诈的手段,将众人玩弄于鼓掌之间。   整整一个月不能出门玩,我才意识到剧院外平凡无奇的街道,在此时此刻显得如此富有吸引力,就连剧院右侧的咖啡店里,男招待为客人奉上咖啡都能让我看得津津有味。   看啊,那个看报纸入迷的老先生,一下就把雪茄按在了自己的咖啡里!还有那个打扮的衣冠楚楚小偷,他都掏空身旁三个顾客的钱包了!   假如不是白鸽从天而降,我又要在屋顶消磨半个休息日下午的时间了。   这只白鸽是埃里克从某个欧洲马戏团老板手中买下的,据说它聪明的让人震惊,不仅能够计算出十以内的加减法,还会伴着音乐节奏摆动翅膀,在简单训练后,它就成了埃里克传递消息的好帮手。   “小E,辛苦了。”我从裙子里取出小钱袋,把炒得酥脆的豌豆倒在手心里。   被我强行安上名字的小E并没多大兴趣反抗,只要用它喜欢吃的豌豆讨好,这家伙立刻叛变了埃里克,每天饿了也不去找埃里克讨食,天天飞到楼顶一遭,看有没有好吃的豌豆。   “埃里克说今天会给克丽丝汀上第一节课,我们去地下等着他吧。”   说起来相当神奇的一件事,小E的高智商让它从不贪吃,每次都是吃上十颗左右的豌豆,就满足了,抬头挺胸的在屋檐上迈步,还会飞到阿波罗竖琴像的头顶清清喉咙。   埃里克告诉我的密道是通往地下最快的一条捷径,假如有何不方便,必然是那一段地下暗河,没有埃里克的帮忙,我很难通过自己的力气,划船到他的家。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埃里克在暗河的尽头栓了个铃铛,只要我摇动铃铛,他在家就可以听到,便能来接我了。   我和小E等了没多久,埃里克就撑着他的小船从黑暗中逐渐现身,依然周身死寂的黑色,仿佛来自冥间的引渡者。   由于个头的限制,或者干脆直白说清是腿短,每次下船时,我总是会不小心踩到湖水,把鞋子打湿。埃里克实在看不下去,一把将我打横抱起来,用他那双明显比常人比例略长的长腿,直接迈到地板上。   在这间华室中,埃里克最心爱的管风琴就在正对湖水的那堵墙上,占据了一面墙,在湖面发射上来的闪烁波光,在巴洛克老式管风琴的音管上起起伏伏,仿若潮水。   当埃里克陷入最狂热的创作谷欠望中时,这架声域广阔辉煌的巨大机器,会发出让人灵魂震颤的乐声,把地下中空的岩层演化为雄伟磅礴的音乐厅。   不过,大多时候,埃里克也喜欢弹奏钢琴,手指如流水般在琴键上巧妙淌过,炫耀他的技巧和指法。   “来陪我弹奏这一幕,我需要你的小提琴和声。”埃里克将几页新写的乐谱递给我。   不让这个音乐狂徒过把瘾,我怎好问出关于克丽丝汀的事情呢?   他坐到琴凳上,我也搬了个软垫坐在他身旁,将乐谱放在面前,小提琴架在肩头。   与埃里克对视一眼后,我们同时演奏起乐谱上的乐曲。   双琴奏响的瞬间,深情又浪漫的旋律飞速充斥了整个黑暗世界。   倘若钢琴是乐器中片片华服的贵妇,那小提琴就必然是她身旁最坚定衷心的骑士,两种乐器的声音纠缠交融,将那不被世俗容忍的情感引燃,添上一把熊熊之火。   当一曲奏完时,我有些喘不过气来,按着胸口,平息了许久的情绪,假如此时再受到什么刺激,我的心都快跳出胸膛了……   “这首曲子,太完美了,埃里克,你不是有着天才头脑的音乐疯子,就是向魔鬼做了交换。”   “我常常会疯狂创作两周,然后休憩数年。”埃里克坦诚相告。   “好吧,现在告诉我,今天给克丽丝汀的授课怎么样?”   “小梅格,你的朋友就像一块未曾琢磨的原石,假以时日,再加上巧手工匠的创作,她在歌唱方向的辉煌会超越这剧院的所有人。”相当难得的,他居然没用刻薄话来挖苦克丽丝汀。   不知为何,当埃里克说出这句罕见的夸赞之语时,我的心里却涌动起一股黑雾来,它们将我躁动的血液凝固冷却。   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嫉妒?   哦,真是可耻,我居然对自己的朋友嫉妒起来。   “来陪我跳舞。”突发奇想的我从软垫上跳起来。   埃里克当即十分不自然的后退了一步。   我拉着他的手朝石阶上一片空地上走,这里离水面太近,地下水渗出过多就会将地面淹没,石板上蜂窝大小的孔洞里还残余着积水,但比起其他布满各种奢侈‘机关’的地方,这里已算是个平整的适合跳舞的好地方。   埃里克的舞技有多糟糕,大约在上次佩里家的花园里我就有所体会,他的手臂会摆成标准却僵硬的姿势,挪动脚步死死踩着节拍却没什么变通,不知体谅女伴的辛苦,若非舞伴恰好是个从小学习跳舞的姑娘,让娇滴滴的贵族小姐来做他的舞伴,怕是跳上半只舞就要找借口去休息。   “喂,别这么僵硬,像个僵尸一样。”我轻轻捏了下他的肩膀。   似乎是僵尸这个词刺激了埃里克,他当即一阵紧张,踏错了步子,踩在了我脚尖处。   “你害怕僵尸?”疼痛让我呲着牙问他。   “不,不害怕。”埃里克继续跳着他僵硬的舞步,从面具下方露出的皮肤变得通红。   “说谎,你都被吓到了。”   面具下的人沉默了许久,才冷冷的回答。   “你不会想知道原因的。”   即便迟钝如我,也察觉到了提起这事,对他伤害有多大。   屋子里没有音乐,我们的舞步只能依仗彼此脑海中的音乐节拍,幸运之处在于,我们的节拍如此贴合,但还是单调空洞的厉害。   “也许有音乐,你会跳的更好些。”我试图想让埃里克的‘屋子’变得热闹一些。   埃里克有些沮丧的放下手,他也清楚自己在舞蹈上的短板。舞姿这个东西,不是单纯掌握节拍、或者学会姿势就能跳得风度翩翩。   “相信我,有一支舞,你一定会飞快学会的。”我回到钢琴前,用一只手放在琴键上,飞快流畅的敲击着键盘。   因为,这首曲子太简单,用单手就足以演奏下来。   作为音乐天才的埃里克,相当难以接受如此拙劣的曲目,木头似的站在原处。   “这是,这是一首童谣或者乡谣么?”他不敢置信的开口问。   “没错。”我拎起钢琴旁边的小提琴回到埃里克身边,将小提琴放在肩膀上,用琴弓拉出一段,见他还木呆呆的站在原地,故意皱了皱鼻子,作出鬼脸,“跟着我一起。”   伊始,埃里克还有些嫌弃这简单重复的舞步,不过一旦跳起来,他就发现这种入门舞曲的好处,尤其是配着简单循环的乐曲,下意识就作出了相当不符合他性格和身份的动作。   我们跳着乡村节日时,人们在篝火前那种简单不成体统的舞步,没有四方舞的矜持,也全无华尔兹的优雅,唯有简陋裙装外套,和欢快口哨的伴奏。   当乐声停下时,白鸽从空中降落,落在埃里克的肩头,它依然趾高气扬的扑扇翅膀,在他的肩头调皮的动来动去。   “你流汗了。”埃里克从怀里取出手帕递给我。   在埃里克的王国里,这阴暗潮湿的地下,摆了许多大玻璃镜子,它们将蜡烛的光辉反射得更明亮,我走到一面镜子前,看着自己额头处被汗水浸湿的散乱发丝,忍不住转过头去看埃里克。   他正从一个银盒中取出小麦喂养小E,脸与脖子相接的拐角处挂着细小的汗珠,在烛光下明亮如优质椰子油。   “埃里克?”   “嗯?”他转过头来,脸上戴着可憎的白骨面具。   想必是被那双压抑着苦痛与优雅的金眸子所蛊惑,亦或是面具下比维也纳钢琴更美妙的声音魅惑,我走近他,近到两个人可以看清对方脸上的一切细节。   “你不热么?”我试探着伸出手,将手指放在那副白骨面具的边沿。   这比夏娃啃食智慧树的果实更催发人性的挣扎,摘与不摘,是混混沌沌做个单纯快乐的个体;亦或是受尽磨难成为沧桑世故的人类……   血液中的孤注一掷让我蠢蠢欲动,世俗的牵绊却如蛛丝般让指尖变得无力。   犹豫了几秒,却如同挥霍了漫长的时光。   久到,埃里克抬起手,将手帕从我手指中剥夺。   他背过身去,把面具摘下,放在一旁柜子上,陷入长久的沉默中。   突然间,我想杀了自己,用那种最锋利的刀剑,刺到心脏里,一刀毙命。   被理智与冲动双重蛊惑的我,在试图摘下埃里克面具的时刻犯了致命可怕的错误,我犹豫了,犹豫到他能够感知到我的迟疑……   羞愧让我鼻子酸涩刺痛,似乎想哭出来,却又因自己的罪恶而愧怍,憋在喉咙里。   “我该庆幸,还是该痛恨,你居然会愧疚,选择救赎一个被魔鬼附身的灵魂,却又在关键时刻徘徊不前。”埃里克刺骨的语言让我终于忍不住落下泪,“你在害怕什么?害怕面具下是一张比僵尸更丑陋,比恶魔更恐怖,比最诡异梦境还可怕的脸?”   “埃里克,不,不是这样的。”喉咙间仿佛塞着一团肮脏的抹布,天生的残疾让我用凄厉的嗓音反驳。   “去吧,你该回家了。” 他的声音再度冷却下来,如回到炼狱中般。   饱食足够小麦,白鸽失去了对食物的兴趣,落在我面前,好奇的歪了脖颈,用黑宝石般的鸽眼打量我。   “埃里克,给我你的手帕。”我用手掐着掌心,让自己冷静也更疯狂些。   埃里克沉默了很久时间,徘徊于是否该再次作出选择。   天知道,那一刻我哪来的熊心豹胆,居然从埃里克手里抢过手帕蒙在眼睛上,拽着他的衣袖,跑到他面前,踮起脚尖,凭借印象和感觉吻了上去。   鲁莽不经大脑的举动,让我觉得嘴唇明显是触碰到了他下唇更偏下些的地方。   但随即,埃里克狠狠的拥抱我,那巨大惊人的力量,几乎将我整个人都从地上抱起来,两片唇彼此处于最完美的位置,触碰、贴合。   埃里克的唇,有点干燥,但光滑,如同漂洋过海而来的昂贵瓷器,微热的气息,如热月吹起的风,将人弄得意乱心慌。   可被冲昏脑袋的我,居然初生牛犊的伸出了舌尖。   这一吻对于两个在情灬事方面太单纯的人来说,显得太笨拙,却又饱含真诚。   这一吻对于我来说似乎可以清楚笃定,埃里克没有过其他的女人。   这一吻对于埃里克来说,仿佛获得了所谓灵魂的救赎。   有滚烫的水滴坠落在我的指尖处。   在理智重回大脑后,我才发现,不知何时,依附埃里克下巴的手指上沾满了炙热的泪水。   那些泪水流进我的唇舌里,仿佛来自远东的苦海之水,微微咸涩。   埃里克哭了,他竟然哭了?   这个自命黑暗帝王,强大到无视一切世俗法则的男人,居然为了一个小小的吻,落下眼泪…… 作者有话要说:传说中的初吻_(:3J∠)_,含糖量百分百的初吻。 三更完毕~让咱歇口气。 (づ ̄3 ̄)づ╭   ☆、Chapter 28      埃里克和我彼此依偎着躺在他简陋却昂贵的铺满天鹅绒毯的床上,实话说,两个人都有些尴尬,我的额头贴在他的胸膛上,他的下巴恰好挨着我的头,距离近到连呼吸声音都可以听到。   这个时代,衬衣都没有扣子,唯有胸前的大开口V字领,透过手帕缝隙,能看到埃里克白得有些过分的皮肤,因为身体没有接受过足够阳光照射,肌理缺乏健康的血色。   埃里克活像被钉上一根根钢钉的手指,尴尬得搭在我的肩头,而我完全不敢伸直腿,尴尬的曲在身后,像只刚刚变身为笨拙天鹅的丑小鸭。   是幸运还是不幸,我们都太不熟练,对于恋爱,对于交往。   也许,这本就是种奇妙的迸发,像地下岩浆冲天而起,将天空涂染为红橙色,却不知这巨大的能量从何而来,仿佛在不知不觉间已酝酿了千年。   “吻一个人,竟是这等美妙的感觉,我无法言明……”魅影相当绅士举起我的手,贴在唇边吻了吻,声音变得沙哑低沉,痛苦、泪水交织成一曲苦难。   “我的母亲,   我那可怜的母亲,   从不让我亲吻她。   她总是转身离去,   仿佛我是个魔鬼。   徒留我一人,   将面具扔给我!   斥责我的狂妄!   其他的女人,   她们畏惧我的存在,   我从不敢靠近她们。   她们宁愿献祭自己,   被我触碰就会玷污。   徒留我一人,   戴着面具的人!   被神诅咒的人!”   “埃里克,上帝赐予人一份礼物,就会夺去他们某些东西作为交换,埃里克,忘掉那些黑暗,也许在你生命最初的时光里,没有我的位置,但今日起,我们可以悄悄书写新的篇章,采撷星光和月亮,写更璀璨美好的篇章。”   “天啊,梅格,我点燃灵魂之火,燃烧了三十年的光热,才接引到你这个昏头昏脑的天使!”埃里克的嗓子里发出一声长叹,“等等,亲爱的,我差点遗忘了些什么。”   他从我身边一跃而起,脚步逐渐跑远,我只听得到一阵嘈杂声,他似乎在那小山似的奢侈品中翻找着什么。   没过多久,一个冰凉沉重的东西套在我的手指中央。   恍惚可以猜到这个东西是什么。   “摘下手帕,我的安琪。”   我看到自己中指上戴着那枚昂贵漂亮,能让所有女孩为之疯狂的粉红钻石戒指。   不知是灯光亦或是亮度的缘故,这枚钻戒看起来比安德烈展示的那枚戒指耀眼多了,长型棱面将暖黄色灯光折射成近乎透明的粉色光斑,美得让人窒息。   一定是我的表情太古怪,埃里克敏感察觉到后,变得十分不安,再度戴上面具的他,自信心也再度被束缚回到囚笼,他当即着急追问,连呼吸都透着慌张。   “别拒绝它,假如你不愿收下,我宁愿将它抛入湖水中,让它永远沉没在流沙里。”   “不,埃里克,跟你没关系,我只是有些奇怪,难道这世上,还有第二枚这样绝美的粉色钻戒么?”我太困惑了,望着掌心的戒指,满脑子都想是订婚宴上的那场闹剧。   “当然不可能,这枚戒指的上一个主人给我讲述了它的由来,这块粉色钻石的原石产自印度,在大约两百年前,被某个冒险家带回法国用天价售出,流传至今。我买下它时,首饰匠人刚刚给它换上白金戒托,并未我炫耀自夸,这个款式正是由我亲手设计,当看到它的第一眼,就被它这如梦似幻的魅力所吸引,笃定它必属于你。”   “不可思议,这枚戒指的款式,由你设计……埃里克,我不知道你还会设计首饰!”   “唔,我会的可多呢,我的小姑娘。”   他朗声大笑,红唇勾成魅人弧度,如日冕般稀绝。   在最初的两周时间里,我和埃里克陷入热恋,两个没什么恋爱经验、表现都傻乎乎的家伙,似乎也没什么好互相挑剔的。   埃里克的脸,我的嗓子,注定不被世人青睐,他痴迷音乐,我喜爱跳舞,但提高埃里克舞技的愿望被落空,不管气氛多美好,不管我多努力,一旦音乐节拍响起,我和埃里克共舞的感觉,都会化为洋娃娃和小熊跳舞似的,然后小熊拖着洋娃娃满场乱逛,过分随心所欲的舞步,让我简直头痛。   难怪这家伙不肯在佩里的舞会上出现在众人面前,倘若让剧院那些被鬼魅之说吓得提心吊胆的人们,目睹埃里克的舞技,必然会哄堂大笑,全无惧意。   不过,真好,他的尴尬与短板唯有我知晓,我也可以摘除淑女伪装,尽情吐露内心中的阴暗。他不会按照世俗中那些刻板的条条框框要求我,甚至热衷于为我出些小计谋来应对剧院中的复杂人事。   自从上次对两个嘴碎的姑娘使用‘Embalm’后,舞团的风言风语明显暂告段落,南希至今仍不敢独自穿过黑暗的走廊,珍丝也安分了许多。   似乎,身边的一切,那些灰暗的、像蜘蛛网般的琐碎都被从灵魂中点亮的光羽撕扯尘化。   午饭时,我坐在餐桌上,捧着水杯出神,看着杯中清水里投射的傻笑姑娘,真可怕,难道这世界上就没一种灵丹妙药,能医治人脸上冒出的红晕么?它简直比巴黎的雨水还明目张胆,向其他人昭示着与众不同。   “亲爱的,你怎么了?”克丽丝汀将手指搭在我的肩膀上,也许是繁重的排练压力与声乐学习的同时加身,她那张娇嫩的小脸上出现了劳累过度的青色晕圈,但越发将她的眼睛衬得楚楚。   “没,没怎么?什么事,克丽丝汀?”   “妈妈在叫你。”克丽丝汀忧心忡忡的望着我,一副无力挽回的表情。   我顺着她的眼色向食堂门口看去,天啊,吉里夫人在那里站了多久了?我的异样难道都被看去了么?!   对于吉里夫人我总是没多少自信应对,她在大多时候表情冷淡,眼神肃然,似乎这世界的大多事情都没法在她心中划下痕迹,可在某些时刻,她又敏感如猫,任何细微异样都逃不过那双比胡桃木更坚硬的黑眼睛。   跟着吉里夫人来到走廊上,她递给我一封信笺,上面印着夏尼家的火漆。   菲利普居然就这样大大方方寄了信过来?还写明请吉里夫人转交,我顿时被不祥的预感笼罩。   果然,打开信的同时,从里面掉出几片鲜红色的玫瑰花瓣。   这个家伙的恋花癖相当严重,勾搭姑娘时,离了鲜花,仿佛就会自降数倍战斗力。   可当着妈妈拆信,却拆出一信封的红玫瑰花瓣,这感觉好比接到情书却被妈妈捡到。   我连忙抬起眼睛,偷偷瞅了吉里夫人一眼,呼,她还没动怒的意思。   要是这家伙敢在信上胡言乱语,我保证绝对跟他断交,以示清白!   幸运的是,信上说的事情很正常,佩里伯爵的独女,也就是我曾见过的萨丽·佩里即将举办生日宴会,特托付菲利普邀请我。   真奇怪,我跟萨丽·佩里只有一面之缘,还是在菲利普的引荐之下,时隔这么久,她又突然邀请我去参加生日宴会?   “妈妈,我该去么?”   “我去让卡德琳夫人做新的裙子,你不能穿一件裙子同时出现在一家人的客厅力两次。”吉里夫人果断的做了决定。   “好的,妈妈。”天知道,我真的忍不住暗暗松了口气,假如吉里夫人要求我再穿那件矢车菊紫的舞裙去参加萨丽的生日宴,我可要崩溃了,为了把舞裙丢失的事情隐瞒过去,连克丽丝汀都被拖下水了,生怕惹吉里夫人生气。   “梅格,我必须以一个母亲的身份告诫你,除非伯爵已向你求婚,否则你绝不能爱上他。”   “伯爵没……”   刚刚想要反驳的我,突然反应过来吉里夫人说这句话的深意,她根本是看出我进来的古怪了,也是,就连克丽丝汀都忍不住频频提起恋爱这个话题,希望打探出口风,更况且是注意力都集中在两个女儿身上的吉里夫人。   可……我该怎么跟希望女儿嫁给贵族的母亲说,自己喜欢上一个有自闭症、傲娇、偏执、霸道,虽然才华横溢且富有的丑家伙呢?就算我只是个小小的芭蕾舞演员,嗓子还坏掉了,自身条件也不见得多优秀。   而这么多年来,吉里夫人坚信受过三年修道院寄宿女校教育,又拥有严格家教的我和克丽丝汀能嫁入豪门,至少也是个小贵族或者政灬府高官。   “亲爱的,一个男人,又是个未婚的贵族男人在纯洁少女身旁频频出现,不是动了心,还是什么缘故呢?巴黎的男人可是分得很清楚,什么样的姑娘即使过分亲密依然能退回安全距离,什么样的姑娘一旦招惹就要斯文有礼,唯有爱情才能打动她的心。”吉里夫人谆谆善诱着教导我,将一个女人三十多年的情感经验分享给女儿。   “我知道了。”我垂下头,忍不住用脚尖在地板上磨来磨去,心虚的难以自抑。   我也好想把埃里克带到吉里夫人面前,大大方方介绍自己的初恋男友,可天知道到时候会是一副怎样的场景。   ☆、Chapter 29   不知何时,剧院里藏着一只幽灵的传言不胫而走。   加尼叶剧院本就是一间庞大复杂的建筑,在休息厅、舞厅、餐厅、舞台、化妆间等一些人来人往的地方还好,至少有日光或者有烛光的补充。可更多的还有那些不知名的暗道,就算是集齐剧院所有的暗门管理师,都没法确定能将这数不尽门后的、墙壁后的暗道布局整理清楚。在这些日光与烛光都无法到达之处,谁能保证没有黑暗生物寄生其中呢?   先是一些人开玩笑,认为两名经理人被某个头脑好却爱搞恶作剧的家伙所蒙蔽,才会做出空留五号包厢的决定,后来,又发生了两名芭蕾舞女演员中邪的事情,到后来,见到‘鬼魂’的目击者越来越多,这个传言就被印证了。   真的有一只幽灵寄生在剧院!   我无语的望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埃里克,非常想开口讽刺他的恶趣味。   这家伙从苏丹带回一种奇特石材,这种石材比起路边的普通石头来,质地较为松脆,在黑暗中荧荧发亮,他将它打磨成骷髅形状,安放在帽子上,脸上则戴着佐罗式的贴脸面具,穿着黑衣服和黑斗篷,在黑暗中远远看过去,仿佛一颗白骨头颅漂浮在空中。   再加上,埃里克在黑暗中的夜视能力无人能及,他游刃有余的通过机关暗道在人前出现、人后消失,在正常人看来,就好像没实体的幽魂般忽隐忽现、穿墙而过。   偶尔恶趣味发作时,他还会将夜光粉末涂在小E的翅膀上,让它在夜晚飞出去吓唬人。远处看起来,白鸽张开得一对翅膀上两簌如鬼火般的荧绿,如鬼眼般漂浮在半空中!   我挺能理解他想从地底世界跑上来与我约会,又不想被人看到的心情。   但借助约会的借口,把剧院的人们吓得人心惶惶,就有些过分了,他分明乐在其中!到底是什么心态?!   “埃里克,把头上的那个骷髅拿掉。”我忍不住小声抱怨。   “吓到你了么?我的安琪。”他心情很好地摘下帽子,把骷髅头拿在手里摆弄。   越是避世的家伙,心智越不成熟,他对于自己高明的恶作剧相当满足,并乐此不疲。   我严重怀疑,要是万圣节让这家伙来吓唬人,他肯定能疯狂的玩上一整天都不停息。幸好对于这个来自美国的节日,还没让高贵的法国人接受,他们觉得那是小孩子们趁机讨要糖果的把戏。   “你把剧院的姑娘们都吓得晚上不敢出门了。”   “这不正好嘛,整间剧院都是我们的了,我们可以去餐厅享用一顿大餐,我已经配好餐厅后厨的钥匙,他们今天刚刚采购了新鲜的食材。”   “不……埃里克,这不对,我们不能这样恶作剧,享用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这是犯罪。”我蹲在墙角,用手抓着他的小手指,晃了晃。   在跟埃里克恋爱的这个月份中,我体会过前所未有的激灬情,当夜幕降临,剧院的演出结束,灯火熄灭,人们回到床上休息,这座华美的剧院就变成了我和埃里克的游乐场。   我们来到空无一人的舞厅,在里面跳两个人的方块舞;到安静无声的舞台上,表演埃里克的随心之作;到堆满乐器的房间里,随手捡起各式各样的乐器,弹拨演奏一曲;在灯火昏暗的走廊里接吻拥抱……只需在人们发现前逃走。   可经历过最初的疯狂欢愉后,愧疚感如暗夜荆棘般缠绕而上,当白日炽阳升起后,就无时不刻的折磨着我。   埃里克不通世事,对此全无概念,他自小离家,完全没接受过正统教育,当他想要一个东西,就费尽心机去把它弄到手,无视所有法律准则。   就连他送给我的定情戒指,都是半赌半买得来的,只花了他两万法郎!   他从剧院经理人获得的抽成一个月都不止两万法郎。   “你怎么了?”他半跪下来,面具后的金眼睛,紧张兮兮的盯着我。   “没什么,埃里克,我们可以不只在剧院里约会,我的禁足结束了,去外面走走也好。”我拽着他的衣角小声恳求。   “你要去参加那个宴会!”埃里克猛地站起身来,向后退去,声音中饱含着怒火。“我怎么能忽略,你根本就对那份请柬念念不忘!贪慕虚荣的女人呵!你为何如此对那浮华念念不忘!”   又是这样,每次当我提出想去参加萨丽·佩里的生日宴会时,埃里克都会怒不可遏,他对于佩里家有着排解不了的敌视和憎恶,也许是曾经目睹过阿尔冰的死亡,让他对于佩里家族千般鄙夷,可佩里伯爵都死去这么久,他刚死时,巴黎才刚刚进入牧月,现在热月都快过去了。   萨丽才十岁,她需要人陪伴。   更私人的原因是,我需要借助菲利普之力弄清楚围绕着这枚粉色钻戒的谜团。否则它会变成烧红的指环,无论垂落胸前亦或戴在指间,就算藏在十二层鹅毛垫下,都让我寝食难安。生怕某日巴黎警察冲进屋子,拿出一串冰冷沉重的铁镣铐。   “埃里克,这与虚荣无关,妈妈让我去参加这个宴会,我已经答应她了,新衣服也做好了。假如不去,她会起疑心的。”   “为什么,你就不能听我的话!非要去那个毒蝎妇人家里做客!”   “呃……你是在说佩里夫人?”我从他愤怒的话里,敏感捕捉到某些话外音。   “她毒杀了自己的丈夫,在她家里做客,饮下一杯酒,吃进一块肉都可能让你不知不觉死去!”他烦躁的走来走去。   “埃里克,你怎么会知道这些,巴黎的警察们到现在都没查出佩里的死因,你是怎么?怎么会对这场毒杀案始末如此清楚?”手臂上竖起密密麻麻的小疙瘩,我被他的讲述弄得毛骨悚然。   佩里的死因,至今仍是一场悬案,菲利普·夏尼果如他自己所说,查出真凶后,也只告诉了萨丽一人,却不曾上报给警察局,对于佩里家的纠葛他完全不在乎……所以,埃里克是怎么知道的?   “这与你无关。”他的视线变得闪躲。   “告诉我,求你了,埃里克,告诉我这件事与你无关!”   最终,在我的追问下,埃里克向我解释了全部经过。   佩里夫妇两人的婚姻本就是一场交易,佩里夫人需要嫁给贵族脱离平民地位,佩里伯爵需要一笔丰厚的嫁妆维持贵族生活。本来这场联姻就是取彼此所需,但佩里伯爵明显是渣男中的极品,未有儿子出生,就想着把情妇的儿子接到家中抚养。   为了维护自身和女儿的地位,佩里夫人在机缘巧合下认识了达洛加,亦或是在埃里克的促成下,在得知达洛加的副业后,她最终选择了用某种波斯皇室的御用毒药,结束佩里的生命,这便是舞会毒杀案最终的引线。   “埃里克,我与她没有仇恨,佩里夫人不会对我下毒的。”   “谁知道呢,你可知佩里的情妇是何人?”   “我认识她么?”   “欧兰。”埃里克漫不经心丢出个重磅炸弹来。   随身皮箱里的黑色丧服,在人后的秘密服丧,决心离开剧院的匆忙,还有……还有更多隐秘的,不为人知的小细节,仿佛一锅粥般在我脑袋里沸腾翻搅。   “欧兰走了……她去意大利了,萨丽邀请我去参加生日宴,那只是个普通的生日宴,我发誓不会吃任何东西,也不会喝酒,最多待一个小时,祝贺完萨丽就回来,好么?”   我试图说服埃里克,也说服我自己。   萨丽才十岁,一个十岁女孩的生日宴会自然不会办成庸俗肤浅的舞会,在佩里夫人的默许下,她在自家乡间别墅漂亮的花园里,举办了一场隆重的茶会。   上次来时,花园里开遍了白色蔷薇花,这一次,蔷薇花凋谢,仅有铺天盖地的绿色枝叶和藤蔓,度过盛夏的蔷薇花藤变成暗绿色,。为了弥补蔷薇花带来的衰败感,新摘种了不少粉月季花,月季的细小叶片在日光下依然繁盛。   参加茶会的多是与她同龄的好友,但也不乏某些格外亲近的,比她年长的朋友。   花园正中的空地上,摆了一张镶金饰象牙白长型桌,上面摆满了堆叠成小山的水果塔、色泽金黄的奶酪牛角包、富有弹性的苹果布丁、洒满碎杏仁的奶油甜饼、还有甜度足以腻死人的巧克力慕斯蛋糕,都让来参加茶会的小孩子和少女,兴奋尖叫。   与此相对,那些精致茶具里盛着的昂贵红茶,反倒稍落下风。   作为主人的萨丽穿着一件白底色玫瑰花枝的连衣裙,头发间夹杂着粉色流苏丝带,静静坐在长桌的正面,脸上挂着仿佛孩童般的笑靥,这让见识过她精明世故的我,有些不安和不适应。   她分明正在扮演一个漂亮的洋娃娃,在那迷人的玻璃眼珠后,是比大人更成熟精明的心。   “萨丽。”我走到她身旁,站在与她同等的方向,朝花园中看去。   小孩子们正在日光下的月季花丛间追逐打闹,这与身着华服,孤零零坐在位置上的萨丽形成鲜明比对。   “你怎么不去跟她们一起玩呢?亲爱的。”小声询问。   “坐在这里,恰好能看到那个喷泉。”她的眼睛直直盯着正前方。   我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不自觉打了个寒噤,那正是佩里伯爵中毒时掉进去的喷泉,如今,在明亮日光下,清凉的池水溅起朵朵漂亮水花。   “萨丽,你该走出来了,佩里伯爵已经离去三个月,是时候开始……”   “我讨厌维克多。”   我反应了一下,才想起她嘴里的维克多,似乎是佩里夫人的情夫。   “他是个贪婪残忍的家伙,过不了多久,我那愚蠢的母亲就会接受他一遍又一遍的蛊惑而改嫁。”萨丽表情阴冷的用刀切开一颗在银叉下颤抖的葡萄,仿佛剖开一枚跳动的心脏。   对于别人家的家事,外人着实不好评价,我小心翼翼的拍了拍萨丽的肩膀,安抚她。   “你喜欢读书么?”萨丽突然问了句不相干的话。   “嗯,一些类型。”   “真难得,您的灵魂,不像您的外表那样肤浅。”她毒舌的评判。   瞬间,我有种被哭笑不得的感觉,一个十岁的小孩子居然在跟我聊‘肤浅’这个词!   “菲利普在屋子里等你,你该去找他了。”萨丽抬起头,对我冷冷一笑。   毛骨悚然的我默默沿着花廊边沿走进小门,朝那间休息室走去。   菲利普正背着手欣赏墙上的画作,看到我走进来,夸张的行了个礼。   “伯爵先生,我的时间不多,快告诉我关于失窃案的消息。”我一进门就连忙点出主题。   “这么匆忙,亲爱的,你难道要去会情郎么?”他脸上依然是轻浮嘲讽的笑容,似乎对于他而言,没有一天没有一人能让他对这个世界提起兴趣。   “随你怎么说,先生,快告诉我,过去这一个月,你查到了什么?”   “实话说,没什么。”   “没什么?!你在开玩笑么?”   “确实是这样,一枚小小的戒指,从无人的房间不翼而飞,巴黎这么大,能出手的店铺,我们都一家家找了过去,仍没找到它的踪迹,准确的说,它真的消失了,就像一粒沙子掉进沙海里。”   他随手拿起瓶中的鲜花,将花瓣一片片摘下来,好像吉普赛占卜师做的那样。   “不,不是关于戒指的,你没有调查安德烈么?”   “安德烈?哦,说起来,倒也并非全无进展,我知道他背着一大笔赌债,要靠这次结婚来偿还,我买通了他的仆人,将他的一举一动、一切言谈举止都报告给我,真奇怪,这个赌徒倒想是转了性子,没再回到赌桌上,嗯,也许是害怕他叔父的追究,玛戈公爵一周前从瑞士回到巴黎了……”菲利普努了努嘴,继续撕扯着月季花瓣。   “这很明显,他为了偿还赌债,把那枚戒指卖了!”   想起埃里克说过的,那枚粉色钻戒是他从某个赌徒手中赢来。再加上菲利普所说,安德烈是个赌徒……我觉得猛地被提醒了什么。   “不不不,假如他出手那枚戒指,就会像钻进圈套的老鼠,一伸出爪子就被铁夹死死钳制,巴黎警察绝对会比我更快把他送上法庭。而且,我说了,亲爱的,我买通了他的仆人,这意味着我能够做的事情,远比警察多……我检查了他的所有行李。”   “不会藏在屋子里的某个地方么?”   “巴黎警察早就把屋子挖地三尺了,亲爱的,假如他藏在屋子里,那可真是太不明智了。”   将混乱的时间轴整理一下,我似乎也被这缠绕成团的麻线绕晕了,埃里克是在赌桌上赢买来的钻戒,可菲利普确信当失窃案发生后,安德烈没再去赌。   “现在,找到戒指的所在绝对比确定是谁偷了戒指更紧迫。”菲利普将拔光了的花枝丢在桌案上,无奈望着我。   “找不到偷窃者,又怎么找到戒指呢?”我心虚的搓了搓手,真可怕,那枚戒指现在就在我这里。   “你似乎对给安德烈定罪比找到戒指更关心?”他走过来,微微低下头与我对视。   “假如你被误解成嫌疑人,伯爵先生,相信你会比我想更快洗清嫌疑的。”我忍不住躲避那双锐利到仿佛能看清人心的蓝眼睛,微微低下头。该死,脚尖又忍不住在蹭地。   “这倒是人之常情。那么现在,我们就只能等待了。”他转了个身,与我擦肩而过,在屋子随心所欲地漫步起来。   “你觉得,会不会在订婚宴开始之前,那枚戒指就丢了呢?”   “嗯,有意思的猜测,继续说下去。”   “安德烈没给我们仔细看那枚戒指,恰好在那时候,花园里的水管就炸掉了,那真的是意外么?假如戒指一开始就丢了,他做了个假戒指在盒子里给我们看……”   “假戒指?你觉得,真的戒指在订婚宴前就出手了?那假的戒指是怎么丢的?”   “呃……”我瞠目结舌。   “屋子里是重点检查的地方,警察们找遍了每个角落,就差把墙壁砸开看了。”   “或许在屋子外呢?”   菲利普半眯的眼睛猛地亮起来。   马车向着乡间别墅飞快疾驰,我不得不一只手扶着自己的发髻,省得它们被剧烈颠簸害得生生散掉,另一只手则死死撑着马车的车壁,怕自己被甩出马车。   天啊,别说头发,整个人都快要散架了!   “我已让朱利安接凯瑟琳,她会比我们更早到别墅,一定要先找到证据。”菲利普回过头来,大声对我喊,“坚持下,小梅格。”   “别管我,我能受得了。”   我揉着发痛的骨头,摇头,马车玻璃里的女孩脸上一点血色没有,但表情兴奋难抑。   复仇的感觉竟是如此美妙!   比奏响的圣乐更动人;   比收获的果实更美妙;   让心砰砰乱跳,   比第一次初恋更紧张;   比激烈的舞曲更激昂。   狂妄无耻的家伙,   你可看到宝剑上闪得寒光? 作者有话要说:钻戒失窃案,下章完结,接着进入全方位剧院景。   ☆、Chapter 30   马车一路疾驰,停在乡间别墅的大门口,朱利安已在门口处等候,经过重重颠簸,再加上束身衣过紧的带子,我瞬间明白了为何时会有贵族妇女被束身衣害得活活憋死。   下车时,我感觉自己的腿和脚腕在无意识痉挛,刚刚踩在碎石子路上,就膝盖酸软差点摔倒,幸好朱利安眼疾手快跑过来,外加菲利普的搀扶,才硬是支撑着没让我倒在地上。   见我还努力喘气,想撑过这一段眩晕缺氧状态,朱利安默默在我手臂上下狠手掐了一把,小声提醒,“快,晕过去。”   猝不及防的疼痛,让我忍不住小声惊呼,赶紧顺着朱利安的暗示,装晕过去。   门口处戴着假发的仆人明显察觉了气氛的异样,可在看到两个男人惊慌失措的抱着女孩朝屋子里冲,迟迟不敢跑上来阻拦。   菲利普和朱利安两个家伙都对别墅的结构相当清楚,没有在一楼的大厅停留,直奔二楼的房间去。   管家曾试图上前阻拦。   “这位小姐有中暑迹象,胸衣也太紧了!我是巴德斯医生,去把女佣找来!热水和湿毛巾,再找把刀!快点去!”朱利安果断特有医生范儿的站在楼梯口上发号施令,把一干佣人吓唬得面无血色,讷讷的按照他的指令一哄而散。   除了管家满脸憋得通红。   夏天都过完了,还编个中暑的理由真的好嘛!   装昏倒在菲利普怀里的我,眯着眼望着楼下的闹剧,忍不住想笑,又被在胳膊上拧了一把,虽然力道不至于像朱利安掐得那一下,生生晕过去,也弄得我皱紧了眉毛。   二楼的走廊明显安静了许多,每扇门都紧闭着,按照我们的打算是赶紧找到凯瑟琳,当这别墅的主人,玛戈公爵一出面,情况就复杂多了。   贵族们最讨厌家事被掺合,宁愿为那些尘埃腐败覆盖上崭新的绒布,防止外人窥视,偏偏我们拿定了将安德烈拖下水的主意。凯瑟琳已先一步来到别墅,身为子爵未婚妻的她,是唯一能做主要求调查订婚戒指的人。   “能放我下来了么?”眼看走廊里没人,我连忙掰着菲利普的手臂,小声问。   为了将假象做的逼真,他真的是把我打横抱着,一路小跑到了楼上,胸膛因这大幅的运动而距离起伏着,心脏砰砰直跳,这让在他怀里装晕的我,有些尴尬。   “别睁开眼睛。”他将我放在仆人守夜时坐的椅子上,直起腰来,仔细打量走廊上的一连串房门。   “书房有人。”比常人敏锐些的听觉让我清清楚楚听到书房中传来的谈话,连忙从牙缝间挤出些声音来。   正在此时,管家跟着朱利安身旁跑上楼来,用手帕将额角处的汗水擦去,“先生,请允许我去请示公爵阁下,先生,您不能上去……”   朱利安才懒得搭理这个声音活像阉割了得老公鸡的管家,风风火火走上楼来。   凯瑟琳推开书房门,看到我们三人后,姣好脸庞上带着微妙的冷笑,她用贵族们常用的矜贵语气询问管家,“出了什么事?摩多里昂先生。”   “杜兰小姐,这三位客人,匆匆闯进来,我发誓……”管家试图辩解,逃脱肩上的责任。   “有人需要帮助么?”凯瑟琳朝我的方向飞快瞟了一眼,打断了管家的话。   “恐怕是这样的,杜兰小姐,这位吉里小姐晕过去了,您见过她的。”菲利普满脸无辜的耸了耸肩。   朱利安再次火上浇油,“作为一个医生,我没法眼睁睁看着一位年轻小姐因缺氧而昏厥甚至死去。”   “照这位……”   “巴德斯。”朱利安连忙补充到。   “照着这位巴德斯先生的吩咐做,摩多里昂先生。”凯瑟琳转身回到书房里。   此时,一个威严的声音从书房虚掩的门后传来。   “杜兰小姐,把我们的客人请进来,假如不是我老糊涂耳背的话,我似乎听到了夏尼伯爵的声音。”   就这样,菲利普被允许走进了书房,而朱利安和我则留在门外。   坐在椅子上假装昏迷的我,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门内的谈话中。   经过漫长而虚伪的寒暄,再联系曾经剧院芭蕾舞演员们的闲言碎语,我似乎明白了,为何菲利普会获得玛戈公爵的青眼。   菲利普的祖上可追溯至十四世纪的国王路易十世,作为这个法国最负盛名且古老家族的一家之主,菲利普的地位倒是可与玛戈公爵平起平坐,最重要的是,夏尼家族的先祖夏尼·德·拉罗什海军上将曾和玛戈公爵在一个海军舰队服役。   “夏尼伯爵,尽管我离开巴黎有一段时日了,但并非对您的某些私人小癖好全无所知,请问您今日究竟是为何而来?”玛戈公爵直白刻薄的提问。   “首先,我向您诚挚祝贺子爵与杜兰小姐的婚事,与此同时,对于婚宴上的失窃案表示遗憾,但也许,我们可以将这个遗憾在今日弥补完毕。”菲利普的嗓音中糅合了冷酷与虚伪,仿佛一只胸有成竹的雄狮,慵懒得打着哈欠挥舞利爪。   “听起来,您似乎抓到了那个卑劣的盗窃者?”   “不,不不不,阁下,准确的说,我似乎找到了那枚丢失的戒指。”   “它在哪里?您把它带来了么?”听到价值不菲的钻戒被找到,这位严肃的老先生也不免认真起来。   “恐怕,这要获得您的允许,我的朋友会代替我将它找出来。”   “哼,又要搜查么?”玛戈公爵变得不耐烦起来,“那些巴黎警察厅的无能之辈,除了将这间屋子翻得底朝天外,一点进展都没有!戒指要是真在在屋子里可就见鬼了。”   “阁下,那枚戒指不在屋子里,您说的没错,但那些废物们也并非全做的是无用功,。”菲利普哈哈大笑着打开门,对装作为我试探脉搏的朱利安说,“朱利安,去找到戒指。”   管家可不敢再放这些陌生人满屋子乱走,连忙跟上他。   屋外传来哗啦哗啦的水声,大约十分钟后,围观的人群发出惊呼。   我忍不住弯了嘴唇。   整日观察细菌的眼睛果然不同凡响,这么快就找到了这枚小小的戒指。   朱利安再次回到屋子里时,浑身都湿透了,薄薄的衬衣贴在胸膛上,呈半透明状,头发一缕缕披散下来,略显狼狈,但脸上却带着得意的笑容。   他将刚刚从溪底打捞上来的戒指交给菲利普。   菲利普施施然回到书房。   但仅仅沉默了不到半分钟,玛戈公爵略带怒气的声音就穿透了书房的樱桃木门。   “您是在捉弄一个快被送进公墓的老人么?这枚戒指上镶嵌得绝不可能是那颗‘精灵’!这是水晶,不是钻石!”   唔,这枚粉色钻石居然有这么好听的一个名字,真符合法国人的浪漫情调。   “哦,多么令人惊奇,您的意思是,钻石变成了水晶?”菲利普的声音真是夸张又虚伪的十分欠揍。   “这廉价的石头再怎么伪装也没法瞒过我的眼睛,您难道看不出来么?”哈哈,老人家都气得用手杖敲地板了!   “粉色钻石如何变成了粉色水晶,这恐怕……就要问您的侄子,安德烈子爵了,相信他很快就会来到别墅了。”   “凯瑟琳?”玛戈公爵大吃一惊,询问未来的‘准侄媳妇’。   “阁下,是我邀请子爵来的。”凯瑟琳鼓足勇气回答。   真是一场精彩的好戏,若不是装晕装得时间太久,害怕被佣人看出异样来,我真想坐在门口的椅子上,继续闭着眼睛听下去。   因此,当女佣将嗅盐放在我的鼻子下时,我相当配合的长舒了一口气,幽幽醒来。   “太好了,您没事了。”女佣笑着拍了拍手。   “谢谢。”我小声道谢。   对方愣了愣。   “我是晕过去了么?真抱歉,我想在这里再坐会儿,可以么?”我硬生生从脸上挤出个虚弱难看的笑容来。   “当,当,当然可以。”红发女佣匆匆忙忙行礼退下。   大约几分钟后,安德烈子爵满头大汗的从巴黎城区赶来,未婚妻要求他赶来乡间别墅,与玛戈公爵商讨婚事,他可真的如遭兵荒马乱,看他脖颈处的胭脂还未擦拭。   在进门时,他看到了像雕像般坐在椅子上的我。   我与这个纨绔公子,面对面,视线交汇。   他不明白我为何会在这里。   因为在他眼中,我只是个小小的芭蕾舞团成员,就算密友差点被他欺辱,自己也被他设计差点成为阶下囚,再怎么怒火滔天,也不过私下抱怨几句,不可能触及他的子爵身份、也不会影响到他的荣华富贵。   但我很清楚自己坐在这里的原因,也很清楚自己要等候什么。   我要让这位子爵先生明白一个道理,无名之辈也能将皇帝送上砍头台。   安德烈没空搭理我这个不比壁花更起眼的女孩,匆匆推门而进。   过不了多久,屋子里爆发出吓人的动静,引得走廊上来往的佣人齐齐朝书房注目,在管家几乎风度尽失的瞪视下,才恢复了动作,但每个人的耳朵都直愣愣竖着。   在订婚宴上,安德烈假借给我们欣赏钻戒的由头,在花匠来禀告意外时,将假钻戒丢到窗口扔门外的小溪中。   安德烈自以为做的天衣无缝,却留下最大的漏洞。   为了掩饰在赌桌上赌输戒指的恶劣行径,同时蒙蔽玛戈公爵,获得订婚后的经济支援,他要求工匠仿冒了一只假的粉水晶戒指,并留下订做单据。这张单据被他贴身存放,买通了他贴身仆人的菲利普,当着玛戈公爵的面轻松抢到了手。   至此,安德烈再无任何机会抵赖,在玛戈公爵的棍棒下,貌似天衣无缝的计划,被托盘而出。   凯瑟琳就像一个忠实的观众,安静且富有耐性的目睹了这幕闹剧,却在最终摔下重磅炸弹。   “公爵阁下,考虑到两个家族的荣誉,今天发生在书房的全部事情,我会守口如瓶,把它带入坟墓,但对这件不甚合理的婚事,希望您能慎重考虑,假如有何变故,请向我的父亲说明。”   凯瑟琳眼睛灼灼发亮,两颊娇艳绯红,从书房中抬头挺胸走出来,刚刚取消了与浪荡公子的婚约,让她一身轻松,甚至对我友好的笑了一笑。   随后,菲利普也从书房走出来。   “歇够了么?小梅格。”   “我该回家了。”我仰着脸望着他,不自觉露出傻乎乎的笑脸。   回到剧院时,西面最后的一抹艳红,在巴黎城区的灯火下影影绰绰。   正逢剧院的演出场次,等候进场的宾客排了长长的两列,身份高贵的贵宾,从剧院的私人入口稀稀拉拉停留,豪华的马车一闪而过,仿佛多呆一分钟就会降低格调。   菲利普将我送到剧院无人的后门处,我拖着裙子从马车上跳下来,想赶紧回到埃里克身边去,等了半天的他肯定气坏了,这可真要命。   “亲爱的,别这么匆忙,我可有事与你商量。”菲利普不紧不慢的开口,制止了我。   “什么?”   后门处永远幽暗的灯光,将他的脸色衬得仿佛涂抹了一层不纯净的动物油脂,他从银盒中取出雪茄银剪,在手里把玩。   气氛沉默了大概三秒钟的时间,就在我按捺不住想要开口询问究竟是什么事时。   菲利普突然清咳了两声,用一种在我和他初次见面时的那种轻浮却略带侵略性的语气开口道,“也许在过去的一段时日,我们的相处短暂而有限,但你的头脑和性格让我十分欣赏,我们的相处方式,应该有更多乐趣,亲爱的小梅格,你愿意成为我的情人么?”   那一刻,我瞬间有种被夏日的急雨满头满脸砸下来的可怕感觉,以至于我感觉到自己的眼皮失控般疯狂眨动,双手悬在腰间变成拳头,半天无法自然伸展。   大约几秒后,我总算能开口说话了。   “呃,呃……伯爵先生,我能请问下,您有几个情人?”   菲利普被我这句反问,也弄得有些愕然,但短短一瞬间,他就回过神来,从胸膛中发出短促笑声,“亲爱的,你不该这么问。”   “索尔莉,克萝丝,有人说您在巴黎萘伊大道附近也有房子。”我掐着食指的缝隙,才努力将话讲完。   “哦,小梅格,你的话听起来,像个嫉妒心强烈的夫人质问他的丈夫。”菲利普的话音低沉了几度,他似乎觉得被冒犯了。   “菲利普,我绝无此意,并且,我只是想说,这就是我们的不同,我一无所有,而您富有高贵,所以,只有一个完全属于我的,不管好与坏,我就心满意足,但您会有很多选择,非常非常多的选择,抱歉。”   “我尊重您的选择,再见。”菲利普一扯缰绳,头也不回的驾驭马车向夜色中疾驰而去。   我退后一步,行了个礼,但我想,他应该没看到。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有些事情耽搁了更文,先向大家道个歉。 另外……有些话,我觉得还是说清楚为好。 写冷题材同人,大多是为了爱,我又是个容易被影响的人,看评论被夸了会乐呵好久,看到某些不舒服的话,也会心塞挺久。 这文CP已定,三观这东西,各人有各人的看法,觉得不符合你的三观,点X离开,不用跑出来告诉我,别神脑补一系列乱七八糟的,非眼看着这文写毁了就舒坦了?   ☆、Chapter 31   宿舍走廊在演出时分,活像某种庞大海洋生物的食道,悠长黑暗又阴森,我抱着肩膀穿过走廊。露肩式连衣裙无法阻挡来自走廊尽头的凉风,伴随着墙壁后啮齿动物的尖叫声,墙上煤油灯散发出幽幽红光仿佛野兽的眼睛,难怪姑娘们总要成群结队的回宿舍。   总算走到家门口了,我连忙冲进屋子里,将房间里的灯点亮。   当置身于暖黄色的光圈中,总算能将胸膛中憋着的寒气吐出来,我试着将裙子背后的丝带解开,将这身束缚了我大半天的漂亮裙子脱下来。   一阵凉风从门外吹进来,镜子里蜡烛的火苗似乎抖动了一下,我猛地回头,看到一个阴森鬼魅的黑影站在门口,光影相交的地方,一副白骨头颅若隐若现。   “埃里克,你吓到我了。”我按着胸口,松了一口气。   埃里克走进来,脚步飘忽如鹅毛般轻盈无声,他半响没有说话,只是用面具后的金眼睛静静望着我,不免让人觉得困惑。   “说话,埃里克,不许这么瞪人。”我忍不住皱了皱鼻子。   “你去的时间太久了。”他很不开心的说。   “别忙着斥责,先让我抱一会儿。”“走到他身旁,我用力拥抱他,放任自己沉浸在对爱人的渴望中。   在埃里克身上萦绕着某种辛冽的香气,比玫瑰更浓烈,比晚香玉更悠长,这香气单纯用鲜花比喻似乎略显单薄,那种掺合了木质香料和复合辛香的丰富香气,应该是他那些从远东带回的香料,在密闭空间中彼此分解交融后的混合气味。   我喜欢他,也喜欢他的气息。   埃里克对于拥抱这种表述爱意的方式,相当不熟练,他总是木头似的站在原地,两只手就像忘记上发条般直直伸着,像童话里无心的铁皮人。   “今天做了什么?”   “作曲,教克丽丝汀唱歌,读书,画图纸,制作机关,等你回来……”他想了想回答。   “吃饭呢?吃些了什么?”   “面包。”他迟疑了半天,让这颗充斥着天马行空魔法原理的脑袋,去思考日常生活中的小细节,难度堪比制作一架神奇的南瓜马车或某个环环相扣的机关室。   “还有?”   “黄油……黄油加面包。”   这话让人哭笑不得,这家伙总是这样,用食物草草填满肚子,只需要维持机体的基本运作,就完成任务似的再度投入到他狂热的创作中。他的大脑又不是盆鼠尾草,不吃不喝光从身体里汲取营养就能咯吱咯吱运作。   “我们去吃东西。”我踮起脚尖,亲了亲他的下巴。   饿了整个下午,连一杯红茶、一块点心都没吃的我,胃里火烧火燎,急需来些食物填饱肚子。现在刚过用餐时间,演员们应该都去后台准备演出了,求求厨娘,也许还能找些边角料来做顿简单的晚饭。   就在我牵着埃里克的手转身时,门口闪过一个人影,累赘得裙摆泄漏了她的性别,那是属于芭蕾舞演员的舞裙。   埃里克甩开我的手,大步追到门外,仿佛黑色闪电般消失在走廊的黑暗中。   在最初的一秒钟里,整个大脑都被惶恐吞噬,埃里克被人看到了,我们刚刚还在拥抱,像一对平常的恋人那样拥抱、亲吻。   要是被吉里夫人知道,我们又该怎么办?   我从门口跑出去,在黯淡无光的走廊里奔跑。   其实,被人知道又能怎么样呢?   我和埃里克只是相恋,没做任何伤害别人的事情。   假如走到阳光下,我们也不会获得任何人的掌声,她们会嘲笑我的声音,也会嘲笑埃里克的脸,歧视我们恋情不循规蹈矩,也许还会高高在上的认为,我们两个怪胎恰好凑成了一对,没有祸害人间。   那又能怎样呢?   两个被上天遗弃的孤儿,除了舔舐彼此伤口,跌跌撞撞走下去,还能怎样呢?   在走廊的尽头,我看到了被埃里克死死掐着脖子按在墙上的女孩。   是阿奈……   她脸上的其他表情被恐惧轻松湮灭,牙齿咯咯作响,嘴唇变得惨白,难看得血色从脖颈处蔓延到整张脸上,缺氧让她不住翻着白眼。   “埃里克!放开她!你快掐死她了!”我扯着埃里克的衣袖,试图让他绷得如弓弦般紧张的手指松懈下来。   “她看到我了。”埃里克冷冰冰的回答,仿佛在他的手掌中不是一条鲜活的生命,而是一具没灵魂的烂肉。甚至那双比金苹果还耀眼漂亮的眼睛里,也如刚刚从地底挖掘的黄水晶,蕴含了千万年的冷漠。   我被他的眼神吓得后退了一步。   “埃里克,你不能这样,这不是你……”鼻腔里得刺痛让我的语言结结巴巴,不成顺序。   对于‘夺去他人生命’这件可怕的事情,他根本不在乎。   这迟来的觉悟。   也许,也许是我的表现比阿奈更吓人,埃里克缓缓松开了死死钳制阿奈脖子的手。   肺部重新获得空气,阿奈跪在地上,猛烈咳嗽起来,掺合着哭泣和打嗝。   埃里克依然站在原地,戴着皮革手套身披黑披风的他,就像死神的忠实信徒,就连侩子手身上仅存的怜悯之心,都不会在他心上寄生。   试图去搀扶阿奈时,我才注意到自己连指尖都在颤抖,我努力了半天,才将手放在阿奈的肩膀上。   走廊里一盏缺乏燃料的煤油灯,噼啪挣扎几声后猛然熄灭,凉风从尽头的圆窗中倒灌,将这里死气沉沉的空气搅动起来,时间之神拨动着金属机械,一秒接一秒的跳动。   在阿奈身旁掉落着一件淡紫色舞裙,看着很眼熟,我认出它是那件离奇丢掉的舞裙。   曾经精致昂贵的它,被不成样子得丢在地板上,挺括的布料变得皱皱巴巴,就像一团难看的抹布。   “这条舞裙,是我的。”   阿奈咳了半天,抽噎着道歉,“对不起……我只是参加舞会……只是也想去参加舞会。”   平民家庭出身的阿奈,不管是身材还是相貌,并不比舞团的其他姑娘更有优势,舞台上出演着不起眼的小配角,在人群中跳着舞,她疯狂喜爱着那些漂亮的衣裙,却没机会试穿,裁剪精美、选料昂贵的戏服,只有主演才有资格将它们穿上身,服装室常年锁着门,服装保管师们把每件戏服都记录在案。   为了能混进贵族们的宴会,她偷走了我的舞裙,偏偏粗心大意的我,直到克丽丝汀翻找衣服时才发现。   偷穿衣裙,与贵公子们成功攀交,并不代表她内心就变得安宁,趁着演出时刻,她试图将舞裙还回到柜子里,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阿奈,我的舞裙没有丢过,你也没有看到我和他,答应我,你不会向任何人说起今天的事情,尤其是我妈妈。”   “我知道,我知道……”阿奈惶恐不安的答应,她甚至不敢朝埃里克的方向瞟一眼。   那白骨头颅加上古怪面具,足以吓得她魂飞魄散。   “对不起,阿奈,我们无意伤害到你,非常对不起。”   我并不奢望能获得她的原谅,脖子上的青紫色指印,会像枷锁般留在她心上。   没过多久,在索尔莉挽着菲利普的手臂在剧院芭蕾舞团成员面前走过,而剧院每每上演有索尔莉主演的剧目时,菲利普·夏尼伯爵都会提前出现在她的休息室时。   另一股风言风语借助索尔莉之口传了出来:曾经妄图攀附富贵的我,被伯爵先生嫌弃了……   在大多数人眼中,这太正常了。像夏尼伯爵这样的单身贵族,不知被多少美女青睐,在演出后与一个漂亮的女演员共度夜晚的美好时光,也并无不妥。   若他真的选择了一个嗓子坏掉了芭蕾舞演员,流言才会像十月干草堆上燃起的火苗那样,全然失控呢。   为此,吉里夫人长吁短叹,试图宽慰女儿的心;克丽丝汀也一连好几天小心翼翼,生怕说错什么惹得我伤心落泪。   真是奇怪,我明明没有任何失落感啊,为何还会被她们误会成失恋呢?   在我心里,遮蔽日光的那朵乌云,分明是对埃里克性情的忧虑,菲利普已被我忘在了脑后。   可头脑简单的索尔莉太刻意想在我面前炫耀,她告诉舞团的姑娘们,菲利普会帮她保管鞋套和衣袋,因为她笃定,有了它们,跳舞时的缎鞋和纱裙才能光艳如新。   一次演出开始前,我和克丽丝汀并排走向台前,恰好见到索尔莉和菲利普迎面走来。   她向我露出甜美的笑容,松开指尖,让手帕滑落在地。菲利普则弯下腰,相当配合的为她捡起手帕,尽管在他唇角处又出现甚为不快的嘲讽笑容,转眼即逝。   “梅格。”克丽丝汀扯了扯我的裙带,表情紧张不安,生怕我做出什么出人意料的举动来。   “没什么,别担心我。”   我和克丽丝汀低下头贴着墙壁让开道路,让索尔莉和菲利普彼此调笑着从身边走过去。   ☆、Chapter 32   地下暗河的水比凝固成型的玻璃镜还安静,暗绿色水面上不时有细碎不连贯的白色泡沫飘过,无根水草顺着水流向更深更远的黑暗中。   金台上手臂粗的蜡烛,不分白昼黑夜亮着,火苗上升腾起白雾,埃里克喜欢让自己的住处永远充斥着光明。他更喜欢在我到来时,将全部的蜡烛点亮,试图掩盖一个事实,其实我们并不像其他恋人那样,在花园中、草地上、一边拉奏着小提琴,一边感受阳光和空气。   这无边无际深不见底的暗河河水,富有神奇的魔力,也许水妖正潜伏在水中,用它透明的双眼蛊惑着世人,盯湖面盯得太久,我忍不住伸出手触摸湖水。   “别把手指伸进河里,天气变凉了。”他将我探入水中的手指收回来,拢在掌心,但他的手掌并不比暗河的河水更温暖。   “埃里克,我们该出去走走,像正常人那样。”我躺在埃里克的腿上,视线从下方看过去,恰好能看到那缺少血色的下巴,他该多晒晒太阳。   “亲爱的,正常人脸上不会戴着这可怕又古怪的面具。”他吻着我的手指,眼神虔诚,似乎我只要皱皱眉,他就能愧疚到痛哭。   埃里克是个百分百的老派绅士,当我在他怀里或者床上睡着时,他从不会主动接触我,就像中了暂停时间魔法的木偶,呆呆守候在旁边。   有一次,我恍然从梦中苏醒,感觉到自己的额头上冰冰凉凉。埃里克似乎实在按捺不住亲近我的冲动,才会做出‘在睡梦中亲吻我’这等反常举动。令人无语的是,自从被我察觉后,他羞愧过头再不做出这种举动,我严重怀疑,他甚至背着我发了毒誓!   这个可怜又可爱的男人。   自控力超脱常人的他,简直是所有母亲眼中的好男人典范。   想到这里,又不免让人叹息,我试图打探母亲的口风,可结果很糟糕。   半生青春尽付与歌剧院的吉里夫人,对于剧院里发生种种大多心知肚明,也是为数不多得知埃里克真实存在的人。曾经,在我还是个孩子,用小提琴拉奏弥撒曲时,被偶然经过的埃里克听到,他拙劣的示好就被吉里夫人果断回绝。   当魅影回归剧院地下,再度掌权控制歌剧院时,吉里夫人表面保持缄默,但已私下告诫我多次,不许与任何古怪的家伙来往,就差让我一看到鬼影就赶紧回家找妈妈了!   可暗地里,她的两个女儿,一个正在跟‘剧院幽灵’谈恋爱谈得如火如荼,一个沉浸在‘音乐天使’的造访中无法自拔,若不是剧院舞团繁重的演出任务让她无暇顾及,那根长年累月跟在身旁的粗灬长教杖,肯定会狠狠抽在埃里克身上!   “你该剪头发了。”实在太无聊了,我开始欺负他垂落在肩头的头发,真招人嫉恨,缺乏营养和阳光的它们,居然还能生得这样健康,颜色略带着些亚麻棕,健康自然的垂落下来,缺少打理的它们自然凝结成一缕一缕的。   有种说法是,头发质地粗硬的人,个性大多刚直坚毅,狠得下心达成一切目的。   太可怕了,我才刚刚跟埃里克谈了不久的恋爱,满脑子已经都是他的穿着、打扮、头发和指甲有没有超过警戒线……这些曾经需要克丽丝汀贴心提醒我的细节,现在居然占据了我的心。我像个龟毛的妻子,希望埃里克的生活走上正轨,他可以穿一件衬衣三四天不换,在暗河里草草洗澡,然后将那些脏兮兮的衣服堆在一起付之一炬。   “我有一把很锋利的匕首,由大马士革最好的铁匠打造。”他漫不经心回答。   “你怎么敢对自己下此等狠手?”我哭笑不得,从他身上爬起来,开始翻柜子,找出钢笔和墨水,将需要购置的新生活用品写下来,列成清单交给卢特。   “克丽丝汀的歌唱学习进展如何了?”   “还不错,她低音区狭窄、中音区低哑的问题都已解决,就是高音区依然太过僵硬,有时,我真想从墙后面走出来,猛得击打她的后背,让她试着尖叫起来。”   埃里克相当无奈地叹气,惹得我十分想不顾淑女形象的大笑起来。   “多点耐心,幽灵先生,拿出你当初躲着我的耐心来。”   “我的小姑娘,每当我教克丽丝汀唱歌时,脑袋里都是你啊,   在心底,   你的名字一遍又一遍提起,   在脑海里,   你的笑靥一次又一次浮现,   面具下的鬼影,   满心想着他的天使,   奢望天使能与幽灵一起歌唱,   音乐国度里,   那甜美音乐王国的圣殿,   金碧辉煌的王位,   想让你与我并肩为王   被所有人崇敬!   让那些愚昧之辈,   与我一起跪在你面前,   感受真正的圣洁,   领悟真实的灵魂……”   这个男人在石阶踱步,为我苦恼,为我歌唱。   他走到钢琴,愤怒敲击重音键,借助音乐发泄心中的愤懑。   我无以为报,仅能取出小提琴,用轻松愉悦的音乐释放心声,舒缓这疯狂又刺耳的音乐,与此同时,芭蕾舞演员脚尖不听使唤得划出简单的舞步。   若埃里克将灵魂献祭给音乐,获得这一副勾人魂魄的绝妙嗓音,那我必然也曾做了场交换舞技的交易。   当音乐响起时,人类顺从内心深处的谷欠望,跳跃、旋转、摆动四肢,历经时光的精雕细琢,变成优雅的语言。   埃里克停下按键的手指,叹息。   “梅格,我想让你出任主角,你的表演和舞姿都比那些浮夸演员优雅真诚得多。”   下一刻,一个如梦似幻的女声,在石壁间徘徊回荡。   那仿佛真的是从天堂来的天籁之音,略含小女孩还未变音时的纯真,又饱含女高音烂熟于胸的熟练技巧,毫无歌词的附加装饰,唯有让灵魂战栗、人类所无法达到的惊人高度。   我目瞪口呆,望着埃里克,他的嘴唇微微张开,少女般动人的声音从这张施满魔法的红唇中传出。   他唱的是《罗密欧和朱丽叶》中的经典唱段,也是我方才不自觉跳起的舞。   “继续跳下去。”   埃里克挥舞了一下手臂。   就像将军给士兵下达指令,让我的脚尖条件反射式的绷紧,迈出一个大弧步。   这不可思议、仿佛梦幻的经历,让我在床单上辗转反侧。   除了一副绝妙的好嗓音,埃里克还会着魔术般的腹语,他能发出各种各样的声音,甚至各种情景下的声音。   假如他想让声音从一个盒子里发出,他只需要闭着嘴用腹腔发出某种声响,每个不知情性的人都会以为那个小木盒里装着神话中的树梢精灵,这连传说都不敢提及的可怕技巧。   也许是我翻身的次数太多,克丽丝汀突然光着脚从自己的床上跑下来,跳到了我床上。   “梅格,你怎么了。”她摸了摸我的脸,点亮了床边的灯,将它带进了被单。   小小灯盏散发出的暖色,被囚禁在狭窄逼仄的床单下,恰好能让我们看清彼此,包括脸上的任何表情。   就像小时候那样,每次当我们想向对方倾诉或者希望得知秘密时,就会把被单蒙过头,据说这样可以防止被上帝听见,保护女生们不为人知的小秘密。   “梅格,向我发誓你会说实话,你最近怎么了?”   “克丽丝汀,你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音乐天使’么?”   也许说起来有些清理不通,可埃里克的这一天赋真的有些吓人,人类不可想象的能力,加诸于他身上,难道真的是祝福么?   “假如你在三个月前,问我这个问题,我的心里会充满茫然,会不知所谓,我的父亲告诉我,每个孩子都会有属于自己的音乐天使,只是造访时间的早与迟,勤奋且富有天赋的孩子,能在四五岁时,就可以拉奏完整的小提琴曲目;但对某些倦怠或笨拙的孩子,音乐天使的造访就会迟些……”克丽丝汀被光线照得明艳动人的脸上,露出幸福表情。   “你相信音乐天使。”眼看她就要再度沉浸在自己的梦幻国度中,我忍不住出声打断她。   “当然,亲爱的,这世上总有一类人的声域格外宽广,他们不需要做任何的声乐训练,就能唱出从低到高的完整八度,卡洛塔和索尔莉因为这天生的优势,外加被人发掘,成为成功的女演员,我曾经为此伤心气馁,可现在,当‘音乐天使’造访我后,我发现自己能克服一切的困难和阻碍……”   上帝听不到这场关于‘音乐天使’的讨论,所以当某些可怕的苗头出现在剧院时,无人能够阻拦,它就像一场暴风雨,将剧院原本的金科铁律,摧毁得一无是处。   克丽丝汀以一种狂热的情绪投入歌唱,她在剧院中的地位,也以某种不可思议的速度上升,从三级演员再到重要配角,她甚至获得了在某些不重要场合中替演的资格。   她唱得越好,就能获得越好的演出机会,而获得越好的演出机会,她就能再次成功的挑战自己。   可在舞台上演唱的灵魂,真的是她自己么? 作者有话要说:当了一下午苦力,累残了,赶回来码了三千字,QAQ求表嫌弃。   ☆、Chapter 33   正如歌剧中包含的各种各样的流派,在歌剧院中,也有着各种各样的势力划分。   索尔莉作为剧院原本的重要女演员,在欧兰夫人走后,正式成为剧院第一女主角。   卡洛塔作为实力雄厚的外来演员,也不堪落后,不管在歌唱技巧、表演技巧上她都比索尔莉略胜一筹。作为一个高音女主演,卡洛塔身材略显健壮,宽阔的胸腔赋予她常人难及的音域,可假如剧院还有索尔莉这样的存在,这点就足以让她不痛快了。   当剧院即将更换经理人的风言风语传出后,以前就看对方不顺眼的两个女人间越发充满了火药味,在这种紧张关系下,克丽丝汀的进步反倒被人们所忽略。   在百合和玫瑰都绚烂绽放之际,谁会注意到旁边茉莉花偷偷舒展开的花灬苞呢?   除了漂亮靓丽的女主演,在剧院中还有各式各样不起眼的小人物,他们就像蚁穴中忙来忙去的工蚁,在整间剧院上上下下的跑动,放下大幕,升起布景图,制作演出道具……剧院机械组的负责人布盖就是其中的典型人物。   他在剧院工作了大半辈子,见识广博,每当芭蕾舞团进来新的小姑娘,他总会找机会作弄吓唬她们,防止她们到处乱跑干扰他的工作,这间剧院实在是太辉煌壮阔,会吸引小姑娘们到处乱逛。   在一批新来剧院的姑娘们练习芭蕾休息之际,布登故意逛到芭蕾教室。   “布登,给我们讲讲你最近的那次见鬼经历。”有姑娘笑着喊。   “哦,你在说那个黑衣鬼,我在通往地下室的楼梯栏杆处见到的!”布登披着一块麻布,瞪大眼向我们讲述。   “那个鬼的衣服空空荡荡,你能想到在那黑衣服下的躯体有多瘦么?!他没有眼珠,正常人的眼睛总会在黑暗中显出一点白色来!只有两个大洞,他也没有鼻子,我离得他那样近,都没看到他的鼻子,与其说那是张脸,不如说那是个骷髅头!”   布登伸出手举在半空,将手指弯曲成可怕的弧度,向姑娘们嘶吼着。   知道实情的我,特别想从这群尖叫的小姑娘们里站起来,一本正经告诉她们,那本来就是个骷髅头!   埃里克出门总要带上它,当恐惧击溃目击者的理智时,他就能悄无声息的脱身了。   可在布登的形容里,埃里克却好像真的变成了那个身材高大,骨瘦如柴,外加长着一颗骷髅头的黑衣鬼,这根本不科学……   “我只看到了他几秒钟,正要去追踪他,可惜他一转眼就消失在了黑暗里,就像巫师念了咒语,消失不见!他是真正的鬼魂,是剧院不能瞑目幽魂化成的厉鬼!”   布登发出怪声扑向人群,姑娘们惨叫着一哄而散。   “谁拿了卡洛塔夫人的粉扑!”正在这时,卡洛塔的贴身女仆开门走了进来,厉声质问年轻演员们。   姑娘们顿时噤声,茫然无辜的望着她。   “谁知道呢?一个粉扑罢了。”   “夫人晚上还有演出!快把粉扑交出来!”这个女仆脾气一向暴躁,见无人应答,越发恼怒。   克丽丝汀被她的喊叫声吓了一跳,轻轻捏着我的手。   这批小姑娘最大的年纪不过十三岁,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都吓得战战兢兢,见没人敢站出来回答。   她们接受的只是最基础的芭蕾舞步训练,吉里夫人将教学任务交给了我和克丽丝汀,这时,克丽丝汀一直看向我,要让这个心地善良的姑娘对上言语刻薄的女仆,结果可想而知,我只好站出来,承担起责任,反问。   “为什么你会觉得是舞团的姑娘们拿了粉扑?”   “半个小时前,粉扑还在化妆盒里放着,现在就消失了,隔壁就这间教室有人,难不成是偷窃鬼偷了去?”女仆叉着腰,依然打定主意,粉扑是被这些刚进剧院不久、眼皮子浅的小姑娘们偷去了。   “这半个小时,我们都在进行舞蹈练习,没人从这间教室出去。”   心情本来就不好,我还是没按捺住顶了嘴。   这下可好,当天晚上,卡洛塔就传出话来,说自己生病了,无法上台演出,至于为何上午还在跟剧院的帅小伙谈心,下午就突然犯了病,她并未解释原因,只说自己胸闷头晕,这明显是在针对某些剧院成员没有给她足够尊重,所做出的示威。   当然,这个人就是我。   吉里夫人知道这件事后,并未责怪我,她严厉告诫剧院的经理人,必须尊重芭蕾舞团的成员,就算她们还只是孩子,也不能莫名其妙被冠上偷窃罪罪名。   德比埃纳先生和波里尼先生头疼万分,担任了长达十年的剧院经理人,所得到的可不仅是赞誉,更肩负着剧院繁重复杂的人事关系和日常事务,这让已经到退休年纪的他们觉得身心疲惫。   在整个芭蕾舞团的抗议和施压下,外加索尔莉在一旁的火上浇油,经过短暂的商讨后,他们决定让克丽丝汀顶替卡洛塔参加演出,直到卡洛塔身体复原。   想必尊贵的卡洛塔夫人知道这个消息后,一定气得不轻。一连三天她都没从房间里走出来吃饭。   剧院地面上发生的一切事情,埃里克都了如指掌,他将我抱起来,旋了一个圈。   “亲爱的,你做的太棒了!”   作为芭蕾舞演员,我习惯了在旋转时盯着某个地方不放,此时此刻,自然就是埃里克的那双未被面具遮挡的金眼睛了。   真奇怪,每次看到埃里克的这双金眼睛,我心底深处仅存的畏惧,就越发稀薄。   “埃尔,我本意并未如此,结局真的有点出人意料。”   埃里克将我放在管风琴下的金桌上,桌子边沿点燃着一只小酒精灯,上面加热着猩红的火漆,呈半融化状。   “你又要写信了?”   “当然,在这种关键时刻,那两个老糊涂需要一个指引。”他拿出钢笔和墨水瓶,将喷洒过高档香水的信纸铺在桌面上。   “五号贵宾包厢,每月两万法郎,经理人们看到你的火漆,都像见了鬼似的瑟瑟发抖,埃尔,你还想要什么?”   作为剧院地下世界的管理者,埃里克忠诚履行着他的‘义务’,假如一件事按照剧院明明白白的规章制度无法解决,那他就会采用地下世界的法则来解决,将原本复杂的问题快刀斩乱麻解决掉,他觉得剧院的经理人应该支付报酬。   “他们居然想让卡洛塔出演《浮士德》里的玛格丽特,那个放荡肤浅的女人,竟敢妄想出演纯洁天真的少女,不可理喻。”   埃里克用左手拿着钢笔,蘸了蘸墨水,在信纸上写下一排字体纷乱的句子。   “肤浅?那索尔莉也没法接替这一角色了?”   自从上次,埃里克目睹了卡洛塔背着她的丈夫偷情的事情,他就对那个女人越来越看不顺眼,索尔莉好歹唯有夏尼伯爵一个情人,卡洛塔已忍不住染指剧院里好几个俊小伙了。   “当然。”   “所以,谁来演呢?”   “克丽丝汀,除了她还会有谁呢,我的小姑娘。”他亲昵得亲吻我的手背,嘴里说出的话,却让我觉得心底一凉。   我迟钝意识到这个男人在某些方面的偏执,他偏执得要求演员自身的品质,假如让一个品行放荡的演员,出演纯洁美好的少女,他会气得半日大发雷霆;假如一个歌唱水平高超的演员,却只能出演某些悲剧配角时,他会痛斥人事安排。   最让人觉得不寒而栗的是,他能听出一个歌者的灵魂,倘若演员未曾投入百分百的心思在演出中,走神或者失误,他马上就能听出来!   “埃尔,不,你不能这样,在你的扶持下,克丽丝汀已经太耀眼夺目了,假如她出演玛格丽特……这会给她招来嫉恨的。”   我忍不住将手覆盖在他的手背处,制止他继续写下去。   “哈,那两个老家伙绝不敢忤逆我的任何意愿,他们见识过我的神通广大。”   埃里克对此毫不放在心上。   “剧院要换经理人了。”趁着他在写信,我偷偷抓着骷髅印章,将它藏在自己的裙子下。   “没关系,他们总会明白一个道理,这个剧院做主的人究竟是谁。”他再次露出那不羁狂妄的笑容来。   真要命的笑容,真执拗的男人,我只好勾着他的肩膀,主动将唇贴在他的唇上。   当彼此沉浸在亲吻中时,我顺利将酒精灯推到了地上,火漆扣在坚硬的石头地上,变成斑斑驳驳的红泪,酒精灯一路滚到了湖中,在湖面上短暂燃烧后,消失在黑暗冰冷的河水当中。   沉浸在热恋中的我,不曾想到,这是我和埃里克之间,初次争吵前最后的亲昵。   十天后,剧院迎来新的经理人。   十天后,克丽丝汀登上舞台。   十天后,讣告送到我手上。   十天后,一切天翻地覆。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开始第三卷,也正式进入原著所要经历的剧情,小M和E也会爆发争执……  _(:3J∠)_咱会尽量更新快一点,渡过这段虐点的。 谢谢查无此人O3O的地雷 谢谢落羽黄昏的地雷 谢谢____隐ヽ的地雷 送上大么么一个   ☆、Chapter 34   “请跟我来,亲爱的。”脖颈上吊着怀表的鸽子,在我面前走来走去。   “你不该是只兔子么?”我困惑发问。   “兔子?什么兔子!我就是鸽子!” 它扑闪着翅膀咕咕叫。   真诡异,我居然听得懂它的叫声。   吊着怀表的鸽子在前边一蹦一蹦的走,让我觉得相当滑稽,它的行为举止都像只兔子,却非要说自己是鸽子,而且它说话的语气跟小E有几分神似。   目的地到了,鸽子将我引领到一面黑乎乎的镜子前,边框是纯金制成的玫瑰花蔓。   “镜子不该是透明反光的么?”   “因为那些镜子没法进去啊。”它继续悠闲踱步,然后趁我不注意一翅膀把我扇进了镜子里。   镜子里到处都是生长到天际的植物,棕榈树、黄杨柳、玫瑰、郁金香……它们的质地都像蜡烛一样光滑油亮,在光线不足的地方隐隐约约发亮,天空里闪烁着影影绰绰的灯火,每只萤火虫的头顶都竖着尖尖的刺,它们用火点亮尖刺的顶端,把夜空照得像白天。   “跟着我们走啊。”小萤火虫们齐齐唱着歌。   鸽子先生走在队伍的最前方,萤火虫们摆成两列,像路灯一样的延伸到远方。   我走了好久好久,穿过花园、餐桌、舞台,最后来到皇宫。   一个男人站在皇宫的大门处。   他浑身都裹着破破烂烂的黑布料,唯有头上戴着一顶崭新的黑色高帽,脸上没有五官。   真诡异,我居然不害怕他,似乎早就笃定他不会伤害我。   “你是个帽匠么?”我好奇的问。   “为什么你会觉得我是个帽匠呢?”天啊,他的声音比圣乐更悦耳。   “因为你的帽子是新的。”   “难道人不能换个新帽子么?难道人换了帽子就要被人认为是个帽匠么?这狭隘无礼的见识!”这个男人生气了,他气势汹汹的大喊着。   “我错了。”我赶紧道歉。脑子里却在想,你这么凶,难怪会被认成是帽匠呢。   “你该更真诚点道歉!”他挥舞拳头。   “我真的错了,请您原谅我。”仿佛灵感降临,我踮起脚在他脸上轻轻吻了一下。   真冷呵,他的脸。   这次,这个男人安静下来。   “那么,你能告诉我你的职业么?”我决定重新排演一遍开场白。   “我是个帽匠。”他顺从地说。   “……那么,帽匠先生,您在这里做什么呢?”   “我要送你一个皇冠,用银线纺成,金线织成的皇冠。”他从身后变出一顶精致如梦幻、耀眼日月般的皇冠,戴在我头上。   “你是我的王后了。”帽匠说。   惶恐突如其来降临,我手足无措,一个理由冲进我的脑袋里。   “我不能随便嫁给您,有人不答应。”   “你是我的王后了,你是我的王后了,你是我的王后了……”帽匠就像卡死发条的机械钟,一遍遍重复着。   就在我几乎要急哭了的时候,一个柔和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   “梅格,梅格……”   我从梦中醒来,克丽丝汀正在用无奈又温柔的眼神注视着我。   “妈妈让你去舞蹈室。”她说。   揉揉迷糊的眼,我将手里黄色封皮的《爱丽丝梦游仙境》放回到书架上,把睡皱了的裙摆拉直。   不得不说,这本书的作者刘易斯·卡罗尔简直是个天才,真想不到向来古板的英国人也能营造出如此诡奇梦幻的童话世界,以至于让人在睡梦中都无法摆脱它的影响。   刚刚走进舞蹈室,我就被吉里夫人的表情弄得心中一跳。   吉里夫人对于女儿们的情绪波动向来很重视,她曾见过不少无法走出情绪感染的演员阴郁脆弱、失魂落魄。因此,每当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时,她都会亲自传达给我们,然后表明她深爱着我们,无论发生了多悲剧的事情。   她交给我一封信,上面的火漆与寻常的不太一样,是黑色的。   正常情况下,人们是不会用黑色火漆的,除非是重大的悲惨消息、或者是亲人去世时的讣告……   当我看清楚信纸上的内容时,只觉得被一盆冰水从头淋到了脚,将我全身的血液和温度都从身体里夺去了。   这封信来自佩里家。   发信人是萨丽·佩里。   内容是佩里夫人的去世消息。   上面说的是佩里夫人因丈夫的去世而伤心过度,健康每况愈下,最终伤极身亡。   可作为曾经历过毒杀案的我,却再清楚不过。   一个亲手杀死自己丈夫的女人,一个有着情人想要改嫁的女人,怎会伤心痛苦到去世?   萨丽还才刚刚十一岁,她又要如何面对父母双亡这个残忍的事实?   为了赶着参加葬礼,吉里夫人从箱子里拿出曾经的丧服,在克丽丝汀和我的帮助下,连夜改制了这件丧服。   原本的窄袖被拆开,缝上一层黑□□状蕾丝,它们呈花状绽开,就像蝴蝶的残翅,领口处也被裁掉,缝上崭新的蕾丝,搭配猫眼石胸针,吉里夫人的纯黑小礼帽也插上了被草草染黑的翎羽。   比起上次造访,这次佩里家明显寂寥许多,每一扇窗户前,黑色帐幔都若隐若现,那条通往花园的小径在夏日时分还郁郁森森,此时路旁的植物却大多枯萎,无人照料更换,昭示了它们的女主人从盛夏过后就逐渐衰败的身体。   参加葬礼的人稀稀落落,名副其实的大贵族们不愿意沾惹佩里家的晦气,不甚热络的朋友更避如蛇蝎,这种情形在巴黎简直太正常不过。   车夫查理赶着马车匆匆从佩里家的门口驶远,仿佛多待一分钟就会感染佩里家的不幸。   我拎着裙摆走进佩里家,惊慌失措的仆人们聚集在房间里祈祷,在胸前不断划着十字;唯有一个自称是佩里伯爵叔叔的老男人迎接宾客,表情畏畏缩缩,就像身上的黑西装是偷来的一样。   这古怪的气氛,让我希望找到萨丽·佩里的心情越发迫切,她是这场葬礼最大的受害者,不知这个敏感早熟的姑娘现在躲在何处。   佩里家的建筑格局略微混乱,在会客室推开门走进书房,从书房出来又走到了餐厅……   最后,我却在休息厅找到了萨丽,她坐在窗台前,两条细长光洁的小腿露在外面,没穿长筒袜,有些离经叛道,可事如今这家里一团糟,谁会来斥责这个小姑娘的打扮穿着呢?   “萨丽?”   也许是她的背影比起一般女孩更加纤瘦,也许是她的皮肤在日光下比青蛙肉还透明,我几乎不敢大声呼喊她的名字,生怕惊扰什么。   “你来了。”她看到我,嘴唇不自然的勾起,露出个让人觉得不寒而栗的笑容来。   一连做了好几秒的心理建设,我才敢靠近她,拥抱她。   “亲爱的,我很抱歉,你才十一岁就要经历这种人间悲剧。”   “梅格,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单纯太过,却又自以为是。”萨丽一张口就让我觉得凉到了骨头缝里。   “亲爱的,你受到太大刺激了。”   “你总是觉得自己能够挽救些什么,毫不吝啬的付出善意,却不曾想过你付出的是不是别人需要的。”萨丽自顾自得讲了下去,她的下巴放在我的肩头,那段天鹅般纤细的脖颈,仿佛没有鲜血的滋润,冰冷如水晶。   “萨丽,告诉我实话,你母亲……真的是,是……”   “当然不是。”她挣脱我的怀抱,那双比成年人更深邃锐利的眼睛里,带着不怀好意的危险情绪。   “难道……”我努力想问些什么,又被直觉疯狂的制止,这个答案可能会太惊世骇俗,全然不是我所承担得了的,尤其是从萨丽的口中说出来。   “夏尼伯爵在我母亲的房间等着你,也许你会想跟他聊聊。”萨丽转过脸去,继续望着窗外铺天盖地的植物树叶,它们无人照料,在日复一日的凉风过后,呈现着一种病态的绿。   “秋天快死了。”   在我关上房门时,萨丽如痴如醉的念叨着。   果如萨丽所言,我在佩里夫人的房间找到了菲利普·夏尼。   窗户都遮着一层黑色薄纱,阻止了本来就黯淡的光线,房间里充斥着一种常人无法理解的阴冷气息,混合着女人房间里独有的各种香水、脂粉味,格外鬼魅,想到佩里夫人就是在那张巨大豪华的暗紫色大床上,从健康结实、到奄奄一息,直至喘息合眼,我就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菲利普浑身素黑站在床边,见识过不少死亡案件的他,已习惯了与亡魂为伍,在他戴着黑皮手套的手中拿着一个水晶瓶,里面残留着薄薄一层粉色液体。   “萨丽也邀请了你?”见我走进来,菲利普猛地皱紧了眉头。   在热月的末尾,我在剧院后门拒绝了这个男人要我做他情妇的要求后,就不曾再与他见面谈话,当两个人刻意躲避时,就算同处于一间剧院,也总能在机缘巧合下彼此错过。   “是,是的,我想她可能需要人陪陪她。”生疏感让我有些不适应跟他对话。   “你不该来的。”菲利普收回视线,将注意力集中在手里的水晶瓶,我认出那似乎是只香水瓶,菲利普一直在打量它,莫非有什么古怪不成。   “这个是佩里夫人的香水瓶么?”   “我有一种猜测,还未验证的猜测,这个香水非常古怪,它出现在巴黎最乐衷于追求时髦的夫人卧室中,上面却没有任何店铺的标识。”他把玩着手里的香水瓶,一遍又一遍的翻看,但并未打开它。   这香水有毒!   恐惧让我不自觉后退了一步。   脑袋里电光石火,想起埃里克曾经说过的话。   在我去找波斯人时,他的屋子里摆着一瓶与这差不多的香水,我只嗅了几下,就昏倒不省人事……   “这香水……有毒是么?”小腿不自觉的痉挛着,我忍不住一退又退。   “看起来,你似乎知道些什么?”菲利普察觉到我脸上的恐惧,微微眯起眼睛来,将香水放回到桌子上,带着一种危险的气势朝我走来。   “不,我不知道,你说这香水有古怪,我,我很害怕。”心慌意乱的我,拼命说话掩饰着心中的巨大恐慌和震撼。   “这瓶香水可能是造成佩里夫人内脏衰竭的原因,只要我拿去让朱利安化验就能知道结果……”   “那么,是谁想让佩里夫人死呢?”我打断他的推断。   “哈哈哈!我亲爱的,你还是一如既往的敏锐。”菲利普爆发出一阵狂笑,笑声震得整个屋子都在颤抖。   被他扭曲的脸吓到,我连忙行个礼从房间里跑出来。   阳光在外面均匀的分落,洒满庭院,这栋屋子却显得鬼气森森,就如同一只永不知道满足的巨大异兽,鼓动着人产生恶毒的谷欠望、汲取心底的阴暗念头为生、经营设计着将它的两个主人,先后投入地狱之中。   从屋子里逃出,我扶着门口的铁栅栏门,努力喘着气,却依然被眩晕和恶心缠身。   查理连忙将马车赶过来。   直到躲进车厢,我才终于能正常喘口气。   参加过佩里家的葬礼,我疲倦过头,回到剧院时,克丽丝汀来搀扶我,把我跌跌撞撞回到宿舍后,我扶着门框呕吐起来,因为早晨没吃东西,吐出来的全是掺着胃液的水。   克丽丝汀被我吓得脸色惨白,没等我抓住她,就一路小跑着去找吉里夫人了。   我蜷缩在床上,感觉自己像是被抽走了骨头一样,浑身乏力,头晕眼花,这突如其来的糟糕感觉持续了十分钟才有好转。   当医生赶到时,经过虚脱感觉的我,正像条拧干的衬衣般,瘫在床上,用全身力气睁开眼望向屋顶。   “亲爱的,你怎么了?”吉里夫人伸出手来放在我的额头上。   读懂她的表情,我就知道自己脸色有多难看。   “没什么,只是突然觉得头晕恶心。”   医生看了看我的脸,又仔细检查我的指甲,试了试我的脉搏,做了一系列琐碎的检查,才开口提问,“您今天吃饭了么?”   “没有……”看着吉里夫人紧皱的眉头,我有点心虚。   医生听完我的回答,又问了一句,“那么,您的月事正常么?”   这个问题让我觉得有些尴尬外加难以启齿,幸好克丽丝汀满脸通红的帮我回答了,“她经常会迟一些,这个月也是这样。”   “是贫血。”医生笃定的说。   “贫血会呕吐么?”见识过不少贫血症状的吉里夫人皱着眉头发问。   “很少,但不代表不可能,也许受到了惊吓之类的。我觉得她的饮食必须更加注意,这是典型营养不良造成的贫血,她太瘦了,胃也不好,必须吃足够的牛奶和肉类。”医生将听诊器收回到箱子里,叮嘱吉里夫人,“最好多卧床休息。”   克丽丝汀将医生送到门外,吉里夫人将我脑袋下的枕头放得更舒服些,她摸了摸我的手,真可怕,就连常年体温略低的吉里夫人,都感觉比我的体温高,“告诉妈妈,你在佩里家经历了什么?”   “妈妈……没什么,他们家的气氛有点诡异,我就赶紧回来了。”   吉里夫人不太相信,但似乎又于心不忍追问我,叹了口气,“我的孩子,这些日子来,你的生活作息很不正常,告诉我原因?”   我心虚的将半张脸缩回到被子里,“没什么,妈妈,也许是最近落雨的日子比较多,我没什么食欲。”   我怎么敢坦诚的告诉吉里夫人,为了在繁重的芭蕾训练后挤出时间与埃里克约会,我的饮食和睡眠都陷入一种相当不健康的恶性循环中。   但一转眼,克丽丝汀就把我出卖了,她将我这些日子来的漫不经心都告诉了吉里夫人。甚至连今天早晨,我喝了一杯清水就匆匆出门的事情也打了小报告。   这姑娘还真是刚正不阿。   “是夏尼伯爵的缘故么?”吉里夫人抚摸着我的脸,她的掌心带着初阳般的温暖,“你还没从他带给你的伤害中走出来,他今天也有去参加葬礼是么。”   天知道,那一刻,我真的很想很想告诉吉里夫人,不是那样的,我跟菲利普之间没任何的感情纠葛了,可一旦我否认了……我又该怎么解释自己这些日子来的异常,难道把埃里克的存在和盘托出?   纠结半天,我也只能心虚加小心的反驳,“不,不是他,妈妈,真的是天气的缘故,我发誓我会努力多吃东西的。”   最终,在我一再的赌咒发誓,还把克丽丝汀抓过来当保证人的情况下,吉里夫人总算放过我了。   克丽丝汀关上门,将糖果盒从柜子里抱出来,放在床头,黑眼睛里的情绪严肃又认真,“梅格,告诉我,这是谁送给你的。”   “克丽丝汀……”   “别瞒着我,别用应付妈妈的那些话来敷衍我,盒子里的糖果永远是满的,就算你不去吃,它也会经常更换,你总是从人们的眼前消失……他就在剧院里,就在我们身边对不对?”向来心细如发的她,终于按捺不住将我身旁的那些细节抽丝剥茧的讲出来。   “我爱上一个,一个影子,一个不可能的影子。”   我苦笑着将糖果盒的盖子盖回去。   “别问我了,克丽丝汀,假如,我有勇气说出来,一定第一个告诉你。”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想推动剧情……但,意外吧…… 一个好消息告诉大家,小M的嗓子会恢复。   ☆、Chapter 35   因为医生开出的医疗证明,我获得卧床休养的许可,一下子有了大把的休息时间,我反而不想去找埃里克了,他正忙于教授克丽丝汀《浮士德》的唱段。   新来的经理人即将接手剧院,克丽丝汀若想一唱成名就看她在欢送会上的表现了,到时候整个巴黎贵族和艺术名流会聚集一堂,剧院的演员都有机会献唱。   新来的剧院经理人,一个叫里夏尔,一个叫蒙莎尔曼。   我错过了与他们初次见面的机会,那时我正在跟熏肉作斗争,剧院厨娘的手艺仅限于喂饱人,却不包括将食物做得美味可口,它又干又硬,快要把人的牙咯掉了,更不要说把它磨碎咽到胃里。   厨娘絮絮叨叨给我端上肉汤和洒满糖的松饼。   “剧院上上下下都被那鬼魂吓得不正常了。两位经理人先生忙着卸任、卡洛塔夫人躺在床上无精打采、连个小姑娘都”   “卡洛塔还没闹完性子?”这个厨娘在我耳边说了半天的话,为了转移吃熏肉时脑子里的注意力,只好打起精神应付她。   “我看不像是闹性子,她的女仆说,卡洛塔浑身乏力,连起床都变得困难。亲爱的,把面包吃完,蘸着肉汤吃完,你妈妈专门叮嘱的。”   “她真的生病了?”这肉汤的味道倒是感觉好些,可惜上面浮着得一层锃亮的油花,让我觉得有些反胃,厨娘的建议倒是不错。   “是的,医生也检查不出原因来,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她的脸色都难看成什么样子了,苍白发紫,简直像患上了肺痨,真可怕,千万别是那样!”厨娘连忙在胸前划了个十字,“照我说,你们这些身娇体弱的夫人小姐们,就该出去呼吸点新鲜空气,雨后的空气可是穷人们难得的福利,天天待在屋子里,洒再多的香水,管什么用呢?”   我手里的勺子脱手而出,砸在盘子里。   “我去探望下她。”不祥的猜测让我坐立不安,干脆丢了勺子跑到门外。   卡洛塔的脾气向来喜怒无常,作为一个演员,她过分情绪化,生活中那些琐碎的事情总会让她烦躁不安,在某些不重要的时刻,她会以罢演作为发泄手法,但这种罢演一般持续不了太久,就会结束。   这一次,连续十天,卡洛塔都没出现在人前,这对生性好强的她简直无法理喻,除非她真的患上了某种疾病。   卡洛塔被安顿在曾经阿尔冰的房间里,迷信的索尔莉以及剧院其他主演认为那个房间十分不祥,因此空了好多年,直到卡洛塔入住,她不信这个。   门里静悄悄的,我推开门时,屋子里没有一个人影,鲜花充斥着屋子的每个角落,太多品种的花束掺和在一起,色彩杂乱、气味古怪,随着时间流逝静静凋败、枯萎,从玫瑰花瓣周围发黑卷曲的部分看,这里的鲜花至少有三天没人清理了。   屋子里除了浓烈的鲜花味,还有另外两种古怪味道,它们太过刺鼻,就连着满屋子飘满了花粉都掩饰不过去。   一阵臭味从里面的屋子传出来,伴随着从肺里溢出的干咳声。   是卡洛塔的房间。   都说人容易对未知产生好奇和恐惧,推开卡洛塔房间的门的那一瞬间,我已做好了被惊吓的准备。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让人不适的恶臭,为了掩盖这种气味,又用另一种气味强烈的香水努力掩饰着,那感觉简直就像几百个老贵族拥挤在一间屋子里齐齐跳方块舞。   卡洛塔躺在床上,盖着厚厚的棉被和毯子,脸色青紫,但从被角下露出的手臂上却带着大块紫红斑,那是经过多次放血造成的效果。   尽管科学进步了许多,医疗系统也健全了些,但面对某些未知疾病时,医生仍会选择用放血来治疗,殊不知这种放血常常会让病人元气大伤,欧洲有几位皇帝在临死前,整个身体里的血液几乎被活活抽干。   现在虽然不会发生把人血液活活抽干这种事情,可还没诊断出病症,就乱抽血的事情也并不少见。   看来,卡洛塔真的病的不轻。   我蹑手蹑脚跑到卡洛塔的梳妆柜前,几乎没费力气就找到了盛满香水的水晶瓶,瓶子里的液体颜色,几乎让我脚软摔倒。   它跟佩里家那瓶香水的颜色一模一样!   都是浅浅的粉红色,最讨女人喜欢的颜色。   我都不记得自己是如何把那瓶香水翻过来查看瓶底的,也不记得自己在偷走香水瓶时脑子里在想什么,更不记得跑出卡洛塔房间时撞翻那束花篮时的反应。   这种闷头闷脑的状态一直持续到我穿过剧院层层叠叠的走廊,一路狂奔来到剧院后门,过度得体力消耗让本就被贫血折磨的身体明显吃不消,我整个人虚脱一样摔倒在了楼梯口,脑袋撞到木地板上,发出‘嗡’得一声。   睁大眼望着屋外连缀成幕的雨水,眩晕伴随着反胃一齐袭来。   埃里克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为了获得剧院的权力,为了捧克丽丝汀上位,他竟然给卡洛塔下毒。   我沉浸在玫瑰的香氛中,不知身旁已荆棘遍地。   车夫查理刚刚为马卸下鞍具,走进后门来,却看到我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当即吓了个半死,手足无措跑过来,又不敢下手搀扶。   “吉里小姐,天啊,您怎么了?”   “去里沃利街。”   “小姐,要我说,您该去好好休息,您的脸色比见了鬼还苍白。”查理搓着手劝告。   “查理,我没事,去里沃利街,我有急事。”   “那……那我去套马,您留在这,歇一歇,千万别晕过去。”吧嗒吧嗒的脚步声远去。   我用肩膀蹭着墙从地上站起来,努力喘了几口气,身体里血液失控冲撞的感觉稍稍减退,恶心眩晕的感觉不再一直在身体里反复,才走到门外。   街道上行人匆匆走过,大多披着厚实的深色斗篷,阻拦雨水打湿衣衫。水珠从车篷边沿滴滴答答落下,将我脚边的裙子淋到湿透,袜子黏在腿上有种被毒蛇皮肤紧紧缠绕的感觉,两只手掌间的瓶子渐渐变得跟手指一样冰冷。   我觉得自己几乎要哭出来,却在每次即将哭出来的瞬间,把那种感觉咽了下去。就像小时候,吉里夫人喂我喝医生开出来的难喝药水,让我就着热水吞咽,那种反反复复绵延很久的折磨。   终于,马车来到里沃利街,查理将马车停在街对面。   达洛加房子的门前依然杂乱不堪,当黑仆打开门时,已经做了一路心理建设的我,却仍然被屋子里散发出的鬼魅阴森气息弄得想要逃走。   “达洛加在么?”   “主人在家,请您进来。”   再次走进达洛加的房间,感觉依然相当难受。   这一次,他的房间不是曾经那种又脏又乱的感觉,反倒像是真正安顿下来,添置了相当多华美充满法国气息的家具,可联想到这些家具很可能是达洛加用我手中这种有毒香水换来的,就有种被蜘蛛网加身的恶心感。   黑仆并没有再次领我到客厅,而是把我带到了地窖的外面,他走进去禀报。   屋子里传来玻璃器皿和金属相碰的细碎动静,黑仆正在向达洛加说明我的来访。   大约过了两分钟,达洛加一边摘下手上厚实的皮手套,一边走了出来,两只小眼睛在我身上打了个转,客客气气打了个招呼。   “吉里小姐。”他的话音里带着十足的异国口音,不过好歹能让人听懂。   “达洛加,您好。”   “您怎么又跑来了,我以为上次的经历会让您畏惧这里呢。”达洛加走到一块印着波斯式花纹的垫子上,盘腿坐下。   “我想劝告您,或者说告诫您一件事情。”我把香水瓶从斗篷里拿出来,放在旁边的矮桌上,“请您停止配制这种有毒香水。”   “您说这话有些古怪,这香水怎么会是我配置的呢?”达洛加望了一眼我手里的香水瓶,发出一阵让人不舒服的笑声来。   “埃里克已经把事情都告诉我了,您为何要用这种害人手段谋生呢?”这一天发生的事情让我觉得难受痛苦,因而在面对达洛加的敷衍时,几乎没多想就把心底的想法直接表述出来,全然没顾忌他眼睛里的危险神色。   “哈哈哈哈,害人手段谋杀!哈哈哈哈!”达洛加爆发出一阵可怕的大笑。   这笑声中不寒而栗的感情,让迟钝如我都觉得危险降临,忍不住一退再退,浑身的肌肉像石化般僵硬成一团,唯有仅剩的理智疯狂叫嚣,让我远离他,最好一步逃回到剧院去,逃到任何人们瞩目的地方去。   随后的半分钟内,达洛加依然在那里放肆大笑着,他笑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却依然笑着,就像那些歇斯底里病人病情发作时的表现。   他狠狠地盯着我,厚实的嘴唇里吐出比蛇信还恶毒的言语,“您以为您的情人有多善良,埃里克在波斯和苏丹时,比国王更加可怕,比侩子手更招人怨恨,他设计了一座又一座机关密布的宫殿,制作了一间又一间残酷的机关密室,死在那些机关室里的人不计其数!他的那些财富是用罪犯们的尸骨堆积而成的!”   达洛加继续放肆的喊叫大笑,用那些刀子般的言语,将我刮得鲜血淋漓。   如同一把锋利的西瓜刀,轻轻松松便将我生活中的一干幻象劈砍到粉碎、又将那些幻象后被掩饰下得烂肉脓疮挖出来展示出来,挖出我那被金银纺织成的大幕遮蔽的双眼,放在那些污秽前,近在咫尺、无可逃避!   “看看吧,善良纯洁的小姐!他现在依然做着那威胁人的勾当呵!难道这瓶香水不是您从剧院里拿出来的,我配置的香水每一瓶都记得清清楚楚,埃里克将它要去,难道是送给您这个好情人的么?”达洛加继续盯着我。   那种恶心和头晕的感觉再度袭来,屋子里的一切情景都错乱模糊,一道道滚烫的水痕在我脸上七交八错,滴滴拉拉掉在长毛地毯上。   “这不可能,不可能……”我默念着,试图说服自己。   “他是个天生的恶魔!他是被真主所驱逐的异教徒!是比我这个警督手上沾惹鲜血都多的罪犯!”   “闭嘴!我会自己判断!”我捂着耳朵,尖叫出声。   达洛加似乎被我的喊叫惊了一下,他沉默着冷笑。   在达洛加一次又一次的刺激下,我给自己下了最终的格杀令。   Embalm!   瞬间,那些从地狱角落中钻出的血腥记忆,疯狂涌入我的大脑。   它们似乎并未想过自己也有重见天日的一天,纷纷嘶吼尖叫着从小小一方大脑中挣扎脱身,那些可怕的景象疯狂重演,就像《浮士德》中将人类谷欠望拿捏在掌心的恶魔,轻松击垮一切窥测家伙的心灵……   不知何时,那恐怖的Embalm才停止。   我眼前,仿佛整个世界的色彩和线条都扭曲融化,成一锅粥般的杂乱灰暗,它们毫无怜悯之心的从我眼前逃走,徒留我一人茫然四顾如堕深渊。   至于达洛加究竟是何种反应,我已无暇兼顾。   跌跌撞撞从屋子里逃出来,推开门的一瞬间,街道上芜杂的各种声响一窝蜂似的挤进我的耳膜:雨水从瓦片滚落溅落在砖石上的声音,男人们皮鞋敲击街道的声音,孩子们尖叫打闹的声音,女人们喃喃细语讨论雨天感受的声音,车轮滚过,马匹喷鼻的声音……   我跌跌撞撞的走,拼命告诉自己,一定要保持清醒,一定要保持清醒,否则刚刚的那一切,都会被当做心中最可怕的梦魇!   也许人的情绪激烈到达一定程度,真的会爆发出可怕的潜力。   我走到马车前,爬上车,睁着眼,让查理赶车回剧院。   查理似乎是关心了我几句,他被我的状态吓到了。   不用他说,我自己很清楚自己的状态有多吓人,全身颤抖,当手指悬空时,连片刻的安静都没有。   我究竟在赌一口什么气?   难道我回到剧院,找到埃里克,痛斥他,就能获得救赎么?   那些罪孽真的与我无关么?   当罪恶之花在我身旁滋生时,我却误把它们当成献给情人的礼物,沉沦其中无法自拔。   吉里夫人的劝告,我充耳不闻。   克丽丝汀的沉沦,我乐见其成。   假如断头台上淌满血浆,又有多少是我亲手促就?   我一路失魂落魄赶回到剧院,在走廊间穿行,寻找埃里克的踪迹。   一群新来的小女孩经过我,她们看起来有的才刚满八岁,大的也不过十岁出头,却已经穿着低胸短上衣、轻盈的舞裙、白色的紧身裤和粉红色的舞鞋。   她们将在这间剧院度过最美好的青春时光,拼命努力地学习芭蕾舞,优胜劣汰,没有天分或体型改变的会离开剧院。   在最痛苦的基础练习时,脚上皮肤会磨破,还不结实的脚骨会变形,然后要继续,继续练习,习惯这种疼痛,眼睛里映射着宽阔精致的舞台,希望能成为剧院的四级演员、三级演员、主要配角、第一女主角。   她们看到我走路时的姿态,露出钦羡的表情。   这么多年的芭蕾练习,已经让我习惯时时刻刻用这种轻盈优雅的脚步走路,即便已经背负可怕的罪孽,戴上沉重的镣铐,依然用这种优雅的天鹅步行走。   这些小女孩,她们还看不到这浮华圣殿下的罪孽,也不该看到这些罪孽。   我走过训练室,走到化妆间。   晚上即将参加表演的姑娘们嬉笑打闹着化妆,将金粉涂抹在脸上,身上,互相夸奖着身上的裙子,其实她们都穿着一样的舞裙。   她们已经熬过了最艰难的时光,在剧院拥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用青春、汗水甚至身体,向舞台中央的位置靠近,努力跻身于观众和经理人眼中。   看到我走过,她们露出各种各样的表情,或是胆怯、或是得意、或是嫉恨……   我怎会忘记,当我无法登上舞台时,就会空出最耀眼夺目得一个芭蕾舞演员的位置,给其他人,让她们有机会展示自己的舞步。   这些姑娘们,她们的眼睛被纸醉金迷耀花,追寻着一切能发展的机会。   我走到克丽丝汀的化妆间。   披上华美舞裙的克丽丝汀正在阿奈的帮助下,将束腰抽紧,显出优美的身姿。   “梅格,你来了。”   克丽丝汀脸上挂着迷人的桃粉,眼睛如星辰般闪烁迷人。   “太不可思议了,今天卡洛塔无法出席欢送会,除了《罗密欧与朱丽叶》之外,我还会替她演唱《浮士德》玛格丽特的角色。”   我看着她,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真奇怪,那个坐在椅子上,吓坏了的陶瓷娃娃呢?那个抚摸小提琴,思念父亲的小姑娘呢?那个半夜里跑到祈祷室,点燃蜡烛啜泣祈祷的悲伤天使呢?   我怎么突然找不到她了?   “你该上场了,亲爱的。”阿奈把克丽丝汀一把推出了化妆间。   克丽丝汀下意识拽了我一把,她习惯上台前与我单独相处。   可我只是随着她走到走廊,就再也不愿前进。   一个高大丰满的女人草草推开隔壁舞蹈演员化妆间的门,发出尖叫。   “太不幸了!太不幸了!”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约瑟夫·布盖他……”   “他怎么了?”   “他死了!”   “唉!刚才有人发现他吊死在地下室三层!”(1)   我茫然的听着,脑袋陷入迟钝的状态中。   真奇怪,布盖怎么会死了呢?他不是前几天才刚刚吓唬过新来的芭蕾舞演员?   他把自己见‘鬼’了的事情,当做谈资夸夸其谈。   真奇怪,鬼是谁呢?   鬼是埃里克。   想到这里,我这该死的灵魂终于回到身体里。   然后从容倒下…… 作者有话要说:唔~宣布布盖死因的那段对话引用自原文。   ☆、Chapter 36   我病了。   医生说我病的很重,可我却只觉得自己很累。   就像长途跋涉的旅人,倒在沙地中的疲惫,就像大梦一场的少女,从梦中醒来时的虚弱,或者说,就像是生了一场重病。   我开始莫名其妙的害怕光线,也害怕黑影,这种恐惧源自自身心灵的缺失,无法抵御。   吉里夫人陪在我身旁,握着我的手。   当医生表示束手无策时,她依然陪在我的床边。   经历过小时候阿尔冰死亡后的莫名高烧,她已经坚强许多,她了解我绝不会抛下她一人,孤守人世。   在欢送会上一唱成名的克丽丝汀,这颗摇曳升空的明星,却谢绝了一切的邀请和出演,她希望要守候在我身旁。   “妈妈,假如梅格无法陪在我身旁,就算我走上舞台,也缺失了歌唱的勇气。”   她说。   我躺在床上,迟钝得感知自己身体,抬起手指,张开嘴唇,呼出胸腔中的废气。   还有多久,我才能活过来呵?   埃里克一直没出现在我面前……他没法出现在我面前。   吉里夫人和克丽丝汀日夜不间断的陪着我。   她们总是忍不住伸出手来,试探我的呼吸,生怕它在不知不觉间暂停。   其实……她们在做什么,我都知道,谈论的话题,说话的语气,包含的情绪,我都听得到,只是没有力气为此作出回复。   一封封信笺流水般从门缝里被送进来。   吉里夫人将它们收起来锁进门口的角柜里。   雨水从屋檐边缘一滴一滴坠落,天空呈现某种潮湿灰暗的色调,随着空气里光线的增多,逐渐变幻成下雨前那种柔软的薰衣草色,又一层积满雨水的乌云离开巴黎城区。街上的喧闹声如潮水般恢复,覆盖在玻璃窗上的水珠逐渐支离破碎。   一连熬了几个通宵的克丽丝汀趴在床边睡着了,纤瘦的肩膀堆叠在被角处,眉头处打着小小的褶皱。   我从床上爬来时,她毫无知觉。   周围的一切事物都在拼命从身旁逃走,我站在地上半天,才想起自己准备去拿披风,到门外去走走,与那走廊上游荡得孤魂碰面。   时间还太早,这个时间,酒醒的醉汉还没从街道上爬起身,知更鸟还未苏醒啼叫,就连走廊间都弥漫着薄薄一层水汽,带着光线被过分遮蔽后的灰暗。   埃里克就在这种阴暗中逐渐现身,正如无实体的幽灵。   “梅格,我的梅格,我可怜的姑娘。”面具后的声音如泣如诉般唤着我的名字。   “你不该为我而来,埃里克。”我坐在走廊拐角处,将自己蜷缩在一片三角形阴影中,躲避着光线。   埃里克同样站在阴影中,他似乎瘦了些,直挺挺的站着,嘴唇抿成一条直线,金棕色的头发垂在肩头,在我说过要帮他修剪头发后,他就没再动过它们,这有些破坏他以往挑剔整齐的形象,而正如他一直过分注重自己的外表修饰,也过分苛求着整间剧院的人。   “你该休息……”   “不……我没法再逃避下去了。埃里克,你必须停止现在的一切行为,这间剧院属于大家,并不是你的游乐场,也并非,并非你设计的那些,那些杀人宫殿或刑房。”   胸膛里不时凝塞的气息,让我总是忍不住暂停,但总算将一句话说完。   “你又去找波斯人了。”埃里克似乎也变得胆怯小心,他沉默了一下,把眼皮垂下来,注视着地面。   “这间剧院是我六岁后的记忆,我曾经觉得一点都不喜欢这里,不喜欢这里的人,不喜欢这里的事,还有克丽丝汀,可我们都很清楚,这就是我们的生活,我们的人生,从芭蕾教室到舞台、从舞台到化妆间,圆舞曲似的循环……”能量疯狂的消耗流逝让我觉得困倦,甚至连睁开眼皮,面对埃里克说一段话的力气都没有,只能任由自己沉浸在那种舒适的黑暗中。   人类自黑暗中来,才会如此在夜晚沉睡。   “我正在努力把剧院献给你。”他鼓足勇气再次说话。   “埃里克,你看,我的表达总是如此拙劣,用琐屑无用的语言一遍遍重复,不知该如何打破你的规则,以前,我活得单调乏味,而你闯入,用你的银剑将它们粉碎,带我经历前所未有的激情和梦幻,可我们都忽略了一件事情,这间剧院不属于任何一个人,也不会被任何一股力量所钳制,更不应该被私心所束缚。”   “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意外,当人们想要获得某样东西时,就要用智慧和手腕去征服它。”埃里克敏感意识到了某些时刻以人力无法躲避得灾难降临,徒劳分辨。   “你的伪装失败了!埃里克!”声音一脱口而出,连我自己被这神迹般的力量吓到,为了不让自己再度沦陷于虚弱中,我飞快的继续说了下去,“不管你给自己戴上多么精致的面具,都没法掩饰内心,有魔鬼住在你心里,你的灵魂被污染了,借助那些冠冕堂皇的借口,发泄内心的可怕谷欠望,比死神还可怕。”   “难道这是我想要的么?难道是我想要的么?!”埃里克猛地低吼起来,“从出生就诅咒,被恶魔附身,难道在我还是个懵懂渺小、无实体的灵魂时就能选择么?这个世界从未给我一丝同情,他们从未接纳过我,若想获得什么,我就要用自己的力量获得!绝不寄希望于这个世界怜悯施舍给我!”   “所以,你肆意屠杀、全无底线!心比铁石还冰冷坚硬!”   “那是他自找的!”   天啊……我究竟还在期待什么?期待一个已经堕入地狱的家伙,有悔改之心。   就在他身旁,游魂痛苦的呻灬吟,就在他身上,恶魔放肆的咆哮。   我怎会被那精致帷幕遮蔽视觉,忘却生与死,光与暗的交界。   “埃里克,我从未这么害怕过你。”   我望着他,却像在望着自己。   一缕阳光将走廊间雾朦击溃,在地板上投射下一条明晰的界线,无数视觉难以辨析的微尘在日光中翻滚、沸腾、声嘶力竭的坠落。   置身于黑暗中,卑微如我们,连跨越一条小小光河的力量都没有。   他的眼睛悲哀致死,仿佛要落下泪来,可他只是用那双无处藏身的金眼睛,静静看着我。   他的心一定碎了,他的小姑娘,他给她亲手做小提琴的小姑娘,居然说害怕他。   这真是一句刻薄到死、刻骨伤痛的话。   埃里克转身,下巴微微抬起,正如初见时那般冷漠、骄傲。   “你会更怕我的,但这就是你的命运。”   那黑色巨大披风,如恶魔的翅膀般舒展,随即消失在迷雾中。 作者有话要说:  未来几天要出门,所以……更新会不太稳定,大概每天晚上十二点还没更新,那就是不会更新了。不管怎么样,下周还是会更够两万的,握拳!      ☆、Chapter 37   当天空中的流火坠落,当日光越来越单薄,在我与埃里克分手后最初的一段时间里,那难以用语言形容的灵魂折磨终结。   亲手扼杀自己初恋的感觉,我曾以为会让自己痛不欲生,后来才发现着变化并不大,医生要求我卧床休息,这意味着突然空出来的大把时间……   我可以喝光杯子里的牛奶、吃下盘子里的所有东西、每天准时到有阳光的地方晒太阳让脸颊更有血色、还会不时温习几个舞步,让自己不疏于练习。   就算每逢夜晚降临时,为了按捺那如影随形苦痛,哭得咬牙切齿,也会紧紧咬着指尖,防止喘气声传出来,告诫自己其实一切都会好起来,我有这么长的时间治疗情伤、遗忘一段感情,又有多少人能得到这般恩赐呢?   克丽丝汀借着收拾屋子的理由,守在我身旁,她几乎快把屋子里的角角落落都擦拭出反光的光泽了,她将还剩下一半糖果的铁盒藏在柜子深处,把装着小提琴的皮箱推进柜子角落,将床边枯萎的白玫瑰花束丢掉……   直到这时,我才意识到原来埃里克已侵入我生活的丝丝扣扣,在还未被人察觉之时。   “梅格,你想拉小提琴么?”克丽丝汀把父亲的遗物搬出来,问我。   “你想听什么?”我从琴箱里把小提琴拿出来。   “亲爱的,与我无关,你该为自己拉奏一曲,就像曾经当我沉浸在痛苦中时,你为我所做的那些事情。”克丽丝汀小心翼翼坐在床边,坐在我身旁。   克丽丝汀父亲的小提琴是一把并不算高档的小提琴,比起埃里克为我亲手所制的那些用料考究、设计合理的小提琴来说,略显简朴,可在克丽丝汀的叙述中,这是一把富有魔力的小提琴,就像月光里欧南石上跳舞的精灵,能溅起诱人沉沦的音之漩涡。   当纤细的琴弦发出第一声震颤时,我知道克丽丝汀说对了,这把小提琴真的具有魔一般的疗伤能力……   “吉里小姐在么?”门口处,穿着琴师统一燕尾服加黑领结的卢特,探头探脑望进来。   “卢特,你来做什么?”克丽丝汀走到门口处,戒备的瞪着他。   这一段时间,吉里夫人和她对于任何出现在我身边的异性都抱着万分的戒备之心。   “经理人让我来传个口信,请吉里小姐和黛也小姐去办公室。”他恭恭敬敬的鞠躬,趁着克丽丝汀不注意,将一张手掌大小的卡片塞进了柜子抽屉的缝隙。   剧院原来的经理人已经卸任,这种人事谈话,迟早要来临。   里夏尔和蒙莎尔曼先生的搭档比起前任经理人来说,并没太大的变化。   一人擅长乐理,一人擅长交际,让加尼叶歌剧院这艘大船在冰潮暗伏的欧洲贵族社会中,游刃有余前行。   我和克丽丝汀等候在办公室的门口。   秘书雷米似乎被指派了什么事,满头大汗的从办公室进进出出,身为临时工的他,若想在剧院留任,就要在这种人事变动的关键时刻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做事。   办公室的门开开合合,门后传出的争吵喊叫,让听觉过度敏锐的耳朵,有些折磨。   “太可恶了!那个包厢到底有什么鬼!”里夏尔先生大嚷着用拳头砸桌子。“那些人说自己是无辜的,难道包厢会自己发出大笑声么?难道墙壁里潜伏着某种会发出怪笑声的恶灵么?把监察员和领座员找来,这件事必须弄清楚!”   雷米满头大汗,从办公室里匆匆跑了出来。   “剧院最近出什么事了,克丽丝汀。”我望着走廊上被霉菌侵蚀的墙纸,试图让自己集中视线,集中在某件事上。   “两位经理人把剧院二楼的五号包厢转租出去了,昨天晚上发生了一件古怪的事情,在《犹太女人》上演时,那间包厢里爆发出比鬼魅还阴森的狂笑声,传言说那是来自剧院幽灵的报复。”克丽丝汀忍不住抓住我的手臂,抚摸着安抚。   埃里克……又是你,又是你,埃里克。   你究竟想做什么?   监察员带来的消息与克丽丝汀对我讲述的事情并无不同,两位经理人暴躁不安,却无计可施,最终决定向领座员施压,以求破解二楼五号包厢中的秘密。   领座员是个苍老的中年妇女,她穿着旧塔夫绸长裙和褪色披肩,娇小单薄的身材从背面看上去与吉里夫人有些相像。   经理人向她严厉质问了关于五号包厢的事情,可得到的信息不过寥寥。   每逢演出,包厢里就会有幽灵光顾,包厢里看不到任何的人影,可桌子上总会有几枚硬币小费,在屋子里某个角落中被遗忘的玫瑰花,都宣告着幽灵的存在。   “先生们,我确信他一定是存在的,就算他不喜欢出现在人面前,却有知晓一切的魔力。”领座员在给两位经理人认真讲述,“您们不该妄图驱逐他,他正冰冷的注视着这剧院发生的事情,假如有什么不幸发生,一定来自于他的怒火。”   “天啊!见鬼,这家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竟然将剧院里这些人迷得颠三倒四!”里夏尔先生惊呼。   雷米一路小跑来,急促的敲着门。   “怎么了?”蒙莎尔曼先生正处于不安和惊慌中,烦躁问道。   “拉什纳尔先生希望见到两位先生。”   “出了什么事?拉什纳尔是谁?”里夏尔走到门外,扶着门框发问。   “他是剧院的驯马队队长,管理马厩,似乎有马匹失踪了。”   “马匹失踪?”   我和克丽丝汀面面相觑。   “凯撒丢了!那匹大白马,是剧院独一无二的好马!”驯马队队长拉什纳尔声音干涩地说,“它比人更有灵性,能配合每场剧目顺利演出。”   克丽丝汀惊讶得捂住了嘴。   “天啊,梅格,我们的凯撒!”   在剧院中没法饲养宠物,但姑娘们总会被某些美好可爱的生灵所吸引,凯撒是一匹身姿健壮的大白马,游行演出时作为头马盛装走在最前方,王子踏上征途时作为他银铠下的坐骑,在神之花园里作为高贵生灵的象征……在我们心情好手头又有闲钱时,会买些白糖用来讨好它。   在更小的年纪时,甚至会幻想某位异国王子,骑着它,从迷雾中披荆斩棘而来,伸出手来,说一句,“您是否愿意与我同行。”   凯撒的失踪,如锋利的绞线刀,切断了心中最脆弱的一根心弦。   年少时的梦境被彻底击溃。   这个世界,没有王子,只有被世间邪恶所荼毒的人心……   “梅格……梅格,你怎么了?”克丽丝汀小心翼翼晃动我。   “克丽丝汀,我醒来了,真的,真的,醒来了。”一阵凉风从无关之处袭来,从我的心脏处无情穿过,却给了我力量露出微笑。   秘书雷米刚出门就被我吓了一跳,紧张兮兮的盯了我半天,哆哆嗦嗦转过脸去向两位经理人禀告,“先生们,两位小姐已经等候多时。”   过了大概一分钟时间,两位先生披着外套从经理室内走出来。   “抱歉,两位小姐,现在我们需要立即去调查一下包厢,能否允许我们在路上讨论事情?”蒙莎尔曼先生从雷米手中拿过帽子戴到头上。   白日间的剧院舞台,尤其是在上午这个时间段,显得有些阴森,工人们已经将舞台清理整理完毕,只留下钉了一半的布景,上面绘着古旧的城堡图。   日光透过暗格渗入剧院,比晨光降临前的寒星更苍白稀薄,比白磷燃尽后残余的光辉更虚弱无力,将人造的布景衬托得有些阴幽。   两位先生一走进来,就被空寂剧院大厅中散发出的澎湃情感所震撼。   这是一场无声的风暴,从舞台顶端的天桥倾泻而下,流淌过一排排红绒布座椅,大理石柱与扶栏在共同的空间中平行相交,支架摇摇晃晃,弧形穹顶布满着人物画像,无数只心灵之窗窥视着剧院大厅中芸芸众生。   “天啊。”里夏尔先生忍不住惊呼出声,“我们该让人点灯。”   “嘘!”蒙莎尔曼猛地拽了他一把,“看那儿!”   我们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二楼处尤其是五号包厢的地方,简直漆黑一片,仿佛魔鬼之眼,那般阴森窥视着我们。   “有人在那里么?!”里夏尔先生壮着胆子大喊了一声。   “剧院包厢区还未开放,不可能有人在的。”克丽丝汀小声补充。   “那是什么!”一直死死盯着包厢的蒙莎尔曼发出近乎惨叫的喊声。   我们被他吸引过去,包厢空无一人,唯有两块厚重的红天鹅绒帘布,在惨白的光线下,显出鲜血般浓郁的色泽,没有足够光亮反射的金饰显得明暗不平坑坑洼洼。   “你看到了什么?”里夏尔紧张兮兮的抓着身旁伙伴的手。   “见鬼,你没看到?一个黑影从围栏上飘过,就像块脏抹布……”蒙莎尔曼瞪大双眼。   “莫不是把窗帘的晃动当成了鬼影,别乱说,还有两位娇弱的小姐在这里呢,别吓坏她们。”里夏尔连忙打断他的讲述和形容。   我和克丽丝汀默默对视了一眼。   实话说,对于从小在这间剧院长大的我们,对于这种场景再熟悉不过,全无对于未知事物的恐惧和陌生感,倒是这两位新经理人,表现得神经兮兮,不断疑神疑鬼,有些吓人。   “也许我们该到楼上去看看,若是那个幽灵此时正在包厢里,就能一睹他的真容了。”里夏尔先生搓着手,抬着头打量光线黯淡的包厢。   两位经理人打定主意要到包厢里去看看,我跟克丽丝汀自然只能乖乖紧随其后。   幸运的是,包厢里空无一人,连个鬼影都没有。   他们不放心的检查了包厢里的摆设,撩开幕帘,就连那个座椅都被搬起来检查底座。红色地毯被掀开,丝绒扶手栏杆也被检查完毕,为了防止是隔壁包厢传出来的怪动静,他们甚至不忘记检查与之相连的同一排包厢。   一无所获的经理人似乎松了口气,携手离开了包厢。   在走廊上,他们向我和克丽丝汀重申了关于剧院芭蕾舞团的一些规定,其实最主要是向我申明,不健康的身体让我缺席了太多的剧院演出和排练,假如这样下去,剧院是无法长期保留某个连合唱都无法参加的普通芭蕾演员名额的,大把的预备演员正在等候。   克丽丝汀试图辩驳,却被我默默掐了一把。   这个世界就是这般残忍现实,就算反对辩驳,换来的也不过冷漠以对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前些日子跟我家大叔出门了,一直没抽出时间码字更新,从明天起恢复正常……【传说中的一时欢愉的代价】 咱会飞快整理心情梳理剧情,然后把欠缺的更新全部补上。   ☆、Chapter 38   我和克丽丝汀回到宿舍,她情绪低落的将小提琴收起来,趁着她不注意,我把被卢特塞进抽屉里的卡片拿出来,上面的笔迹很明显是埃里克的。   只可惜,情绪消极的我,并无心于这张卡片,只草草扫了一眼,就丢到了柜子与墙壁的缝隙间,不愿读下去。   “亲爱的,你需要更多的休息。”   “下周六《浮士德》就会上演,我会参加的,好歹是一出熟悉的剧目,闭着眼睛都能跳下来。”我给自己从水罐里倒了些水出来。   “真的没问题么?”   “没事的,小克,我感觉自己有点饿了,快到吃饭时间了么?”   “哦,好消息,你总算想吃东西了!”克丽丝汀欣喜地跑过来,牵起我的手,朝食堂走去。   胃里依然是空空如也像火烧,对食物提不起一丝兴趣,不过借口已经找好,只好顺其自然,路过走廊时,卢特正静静等候在拐角处,看到我时,脸上露出一丝问询。   可我只是拽着克丽丝汀,目不斜视得从他面前走过。   在下一个拐角来临时,我微微回过头去,卢特正眉头紧皱得摩挲皮革手套。   他似乎从没注意过,他手上戴着的皮手套与埃里克如出一辙,就连上面洒着的香水味都一模一样,在埃里克无法到达的光明世界,卢特衷心扮演着黑暗使者身份,全然不顾世俗法则。   卢特垂下眼睛,将被日光晒出来细小雀斑的鼻子藏回到墙壁后,在西装口袋里,似乎有新的白色信笺若隐若现。   新来的经理人决心再度上演《浮士德》来向埃里克示威,他们全然不知自己做出这种决定的危险性。   一个夺去生命的死神能做出怎么样的报复,谁能保证这些毫无防备的人们,不会成为下一个被供奉上祭台的羔羊呢?   我无法终结人性本源的矛盾,只能竭尽全力制止无谓的争执。   巴黎落下冬日来的第一场雪,环绕着教堂的墓园里死寂一片,布列塔尼地区的冬天总是要冷些,冰冷坚硬的花岗岩墓碑上堆满了鲜花,似乎刚刚有人来到墓园祭拜。   角落里那些鲜红欲滴的红玫瑰,被整朵采摘下来,均匀铺陈在石碑上,仿佛它们就在那里绽放、冻结、无声无息死去……   我站在父亲的墓碑前,看着吉里夫人双手合十对着墓碑默默祈祷。   这段时间来,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以至于,她需要在丈夫的祭日时,通过倾诉来表现自己短暂的脆弱。   拥有‘Embalm’唯一美妙的时刻,就是在年幼,渴望父爱温暖心扉之际,用它来重温那些模糊的拥抱和亲吻。   正如克丽丝汀所说,天使已经带走父亲,只留爱陪在我们身旁。   布列塔尼的老教堂墙边,成百上千的骷髅和头颅堆在那里,铁丝网罩在外面,堆砌成墙,冰和雪覆盖在这些森森尸骸上,让人毛骨悚然。这诡奇的风俗曾让年幼的我和克丽丝汀害怕迈入墓园,连走进来,都要蒙着眼睛,防止自己晚上做噩梦。   趁着吉里夫人祈祷时,我开始在墓园乱逛,这是自生病后第一次出门,禁闭太久的我只能把墓园当成后花园那样,走走看看。   我捏了一些雪在手上,将它们聚拢在掌心,团成小小的球。   很多年,我都没这样玩过雪了。   “梅格?”   听到有人在喊我。   雪花纷纷扬扬的坠落,压在松枝枝头,成冰晶结成的树网,在一座垂脸圣母像下,站着穿三件套黑西装的菲利普,他似乎变胖了些,眼眶下的乌青越发严重,与那些沉溺在灯红酒绿中的巴黎贵族们看起来差不多,雪花粘在他亚麻金的短发上,斑斑点点,有些苍老。   “你怎么瘦成这个样子?活像用墙边那些骷髅拼起来的人。”他的目光一如既往的狂妄,话语也刻薄且熟悉。   “剧院某些小人物的新闻想必不会传到您耳中,我病了一段时间。”我按着自己的手腕,将雪球蜷在掌心,倒并不会感觉多冷,手都已经冻麻木了。   他皱了半天的眉头,才叹了口气,“你还在介意那件事。”   “哦,您想多了,她们都说我这次生病后,性格有些喜怒不定,如果有所冒犯,请别介意。”我犹豫一下,还是不太有诚意的行了个礼。   “那就好。”菲利普微微垂下视线,显得有些踟蹰,或者说,有些不像他自己。   我们两个旧识,隔着一座座坚硬大理石墓碑,尴尬相对,空气陷入可怕的安静中时,有咯吱咯吱踩雪的脚步声传来,一个金头发的年轻男人走到菲利普的身旁,表情敬畏且驯服的喊了声哥哥。   “这是我弟弟,劳尔。”菲利普漫不经心的向我介绍。   “您好。”   “劳尔,她是,是我的朋友,梅格。”   劳尔似乎吃了一惊,忍不住偷瞄我。似乎完全想不到像菲利普这种自负骄傲的男人,也会承认一个女孩是他的朋友。   劳尔跟菲利普看起来简直是两个极端,菲利普的额头略突出,眼神总带着些冷酷傲慢;劳尔则显得更柔弱些,他看起来相当年轻,就像个阳光系的大男孩,脸颊上带着不合时宜的浅粉,眼珠是与菲利普如出一辙的海蓝色,里面却藏着些不符合他年纪和身份的柔情。   明显是亲兄弟的两人,有着相仿的身材和脸庞,居然有犹如雄狮与奶猫般的反差。   我和劳尔互相行了礼。   “劳尔刚刚从海上回来,之前他乘坐‘伯达号’环游世界,最近被任命为‘鲨鱼号’官方探险队成员,半年后会跑到北极去探望白熊。”   看得出,菲利普对自己这个小弟爱护有加。沿袭自祖上热爱海洋的特质,又被家族事务缠身,菲利普对于弟弟劳尔环游世界探访北极的经历,颇为得意喜欢。   “真是了不起的壮举。”为了应和,我赶紧扔了手里化了大半的雪球,小声拍了下手掌。   “这些日子,我会带他去歌剧院欣赏几幕绝妙演出,梅格,最近可有经典剧目上演?”菲利普弹去衣袖上的浮雪。   “明天上演《浮士德》。”   “由谁出演玛格丽特?克丽丝汀还是卡洛塔?听说不久前克丽丝汀出演玛格丽特大获成功,真不巧,我错过了那场欢迎会”   “是卡洛塔,她的资历更老些。”我忍不住酸了句。   剧院的新经理人明知道克丽丝汀的演唱更富有感情,依然固守己见,认为卡洛塔更能保障演出顺利进行。他们觉得一个克丽丝汀作为不知师承何处,一唱成名的女演员,怎么也没法跟著名的女高音相提并论。   而那个与周围那些大理石雕像并没有多大区别的帅小伙劳尔,似乎显得有些古怪,他几次面对着我想张开口,又在偷瞟菲利普之后,咽了下去。   也许对于莫名闯进生活中某些人某些事,人们总是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敏感性,正如劳尔出现在我面前的那一瞬间起,我就对他带着不太正常的敌意排斥,这种敌意持续了好长好长的时间……   周六这天的清晨,冰霜驾临巴黎,一大早我就从清浅的睡眠中醒来,爬到屋顶天台,在狭窄屋顶边缘站着,眼睁睁看着窗外高大的法国梧桐树掉光最后一层叶子,就像死去的蝴蝶尸体,铺满了剧院门口的台阶。   街道上薄雾弥漫,咖啡店伙计睡眼惺忪的将店门打开,将露天桌椅上的水汽擦拭掉,准备迎接第一拨用早点的客人。   我总是爬到屋顶上,像个观众似的围观剧院周边所发生的事情,自己却是个演员。   一直到整个剧院都逐渐苏醒,来到早餐桌前时,我才顶着一头被寒霜弄得湿漉漉的头发,回到人们身旁。   许多姑娘窃窃私语。   对于芭蕾舞团中的某些流言揣测,我并非全无感觉,自从医生为我开出长期休养假条后,就有某些不知从何而来的风言风语。   她们觉得我是脑子出了问题,撞了邪,或者别的什么缘故,才会从一个天天微笑示人的开朗姑娘,变成现在这般麻木孤冷,有时候还会做出些奇奇怪怪,不为人理解的举动。   这流言八成是我自身造就,一个本就无法融入团体的姑娘,在心灰意冷、百无聊赖之际,扯下来一直辛苦保持的伪装,自然会被人所曲解,又怎能指望他人有心情和耐心,足够了解一个人呢?   克丽丝汀连忙跑上前来,牵着我,回到桌子前。   “又去天台散心了么?”她试图呵气温暖我的手。   “嗯,今天空气有点湿。”我也试图露出个笑脸来,不过果然是在冷风里待久了,强扯着脸笑了笑后,克丽丝汀的表情反而更僵硬了。   她将杯子推给我,柔声叮嘱,“喝点热牛奶吧,今天要排练,晚上还要演出。”   我把脸几乎埋在牛奶杯里,让那些潮湿温暖的蒸汽包裹自己的脸。   几个姑娘正分享来自索尔莉的八卦,正是关于菲利普的那个弟弟,劳尔。她们还没从索尔莉口中套出足够的信息,但年轻、英俊、有子爵身份几个消息已足以让她们讨论的满脸绯红、捂着嘴唇夸张轻笑。   克丽丝汀漫不经心的嚼着面包,桌子下的脚正打着浮士德中唱段的拍子。   “说起来,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传言,说卡洛塔今天不会上台。”   “就算换了经理人,别忘了,剧院可还是被握在幽灵手里。”有个姑娘压低嗓子补充。   在她说话之际,阿奈明显打了个寒噤,几个女孩子也神色不自然起来。   “克丽丝汀,跟我来。”   “什么?”   “跟我来。”   卡洛塔的女佣随着她从意大利而来,每天早晨都会为卡洛塔准备好一杯浓浓的巧克力热浆,好让这位女高音的肺部温暖起来,打开嗓子。   “我们来这里做什么?”克丽丝汀不安得在走廊上左顾右盼,与卡洛塔为数不多的交道,以及上次被算计时留下的心理阴影,让她对这位强势的女人心怀畏惧,更没勇气直面卡洛塔。   “先等等。”   当卢特出现在走廊上,与卡洛塔的女佣不期而遇时,作呕感觉让我觉得格外难捱。   埃里克从来不曾放弃过他的执念,正如他自己所说。‘若想获得什么,我就要用自己的力量获得’。   “我们得知道卢特送得信件上写了什么。”   卢特将信件交给卡洛塔的女佣后,转身离去。   “快,上去,缠着她。”   “什么?什么?我们要怎么做?”   我来不及跟克丽丝汀多解释,只能把她一把推到了女佣身旁。   端着热巧克力的女佣被猛地窜出来的克丽丝汀吓到,当即惊呼起来,“天啊,黛也小姐,小心烫到!”   我则趁着女佣不注意溜进了卡洛塔的屋子里,藏在她乱糟糟,藏有蛛网的衣柜里。   卡洛塔刚刚起床不久,披着围巾、头发蓬乱的从卧室走出来,高嚷着女佣的名字。   女佣将热巧克力和信件一齐摆在了卡洛塔的面前。   不出所料,卡洛塔刚刚读完这封信,表情就变得烦躁,她坐立不安,当女佣小心翼翼的追问时,卡洛塔爆发了。   “你问信上是什么?哈,来自一个狂徒、疯子的威胁,我就知道自己早已被人嫉妒上了!那躲躲藏藏的家伙,难道除了无时不刻策划一项阴谋诡计等着实施以外,连正面出现在我面前的胆量都没有!”   “您知道是谁么?”女佣小心翼翼的追问。   “还有谁呢?除了那个费尽心机妄想取代我的年轻女孩,还会有谁呢?我绝不会束手就擒,任人摆布的!”卡洛塔将热巧克力杯狠狠摔在银盘上,发出砰得一声巨响。   事实上,无论是躲在柜子中的我亦或是那个女佣都听得懂卡洛塔的话外音,这些时间以来,自从克丽丝汀代替她出演玛格丽特一唱成名之后,卡洛塔对于剧院经理人的不满被瞬间掩盖,也再不表露想离开剧院的念头。   她甚至默许索尔莉继续在剧院风头尽出,以便压过克丽丝汀,一些报刊起初还会被克丽丝汀的天分而用大篇幅惊叹,转而就继续为卡洛塔大唱赞歌。   “让咱们走着瞧好了!”卡洛塔烦躁的将信件一丢,走到窗前。   窗外,有马车驶过。   “啊,老天!”卡洛塔猛地将窗帘拽上,惊慌失措的跑回到桌子前,在胸前划起十字。“大早晨看到灵车,真是,哦,老天……”   假如那时,我能更了解埃里克一些,或者放些心思在他传递给我的那些信件中,也许这一场悲剧并不会发生,至少不会以如此狰狞的面容呼啸而来,携着炼狱之火,将整个世界都化为灰烬。 作者有话要说:(づ ̄3 ̄)づ╭咱回来了,小天使们   ☆、Chapter 39   歌德创作《浮士德》时,用了六十四个年头,这本书就像一个绝佳的梦境,温柔缓慢的谋杀了这个天才,汲取他的灵魂,幻化成惊为天人的巨著。查理·弗朗索瓦·古诺为它作曲,成为这座浮华城市、浮华剧院中直击灵魂的叩问。   作为病愈后的初次演出,我几乎不需要怎么束腰,就穿好了舞裙,而克丽丝汀因为要反串暗恋玛格丽特的男孩西尔贝,她需要在腰间缠上一些布帛,显得不那么女性化。   正如以往那样,我们为彼此束腰,在演出前简单聊几句。   “梅格,你的脸色太苍白了,我宁愿将自己劈成两半,代替你上台。”   “克丽丝汀,也许你会觉得我疯了,但心底有一个声音告诉我,即便此时魔鬼告诉我,我的生命会终结在这个舞台上,我也会踩上去。”   “天啊!我必须告诉妈妈去!”克丽丝汀猛地瞪大了双眼,。   “别这么残忍,我们都爱着她,怎会让她因我们而担惊受怕?”我太着急了,忍不住在她的手背上抓了一道红痕。   克丽丝汀陷入沉默中,她悲哀的望着我。那双黑眸子里就像隐藏着个怯怯的小精灵,自以为很好的掩饰着情绪,却早已泄露心里的一切秘密。   我和克丽丝汀手牵着手朝台前走,路过卡洛塔的化妆间时,正遇到秘书雷米走进去。   看样子,就连经理人也不敢笃定违背埃里克意愿之后,卡洛塔究竟会遭遇些什么。   我们又在拐角的地方碰见了卢特,他表现得就像一个演出前迫切需要宁静的琴师,背靠着墙壁,一个人孤零零站在煤油灯光线最黯淡的角落里,头微微垂下来,手上拎着自己的小提琴和琴弓。   “吉里小姐。”   他突然喊住了我。   克丽丝汀吃了一惊,慌张的望着他。   “听说您也喜欢小提琴?”卢特抬起头,微笑着看着我们。   “是的。”   “那么,您不想取回自己的小提琴么?”   那一瞬间,我被卢特笑容里隐藏的那柄淬了毒的匕首,弄得不寒而栗。   “不,谢谢。”   “那么,太可惜了。”   被他太过刻骨的眼神吓到,我忍不住后退了一步,死死捏着自己的手指。   卢特直起身来,将小提琴架在肩膀上,拉奏起《死神之舞》。   被他古怪骇人的举动吓到,克丽丝汀拉着我,飞快跑离了走廊。   我回过头去,只看到卢特表情温柔的侧脸,他沉浸在自我拨奏的音乐之中,无法自拔。   演出前一刻钟,观众们进场落座,两位经理人坐在二楼五号包厢,卡洛塔双手交握表情凝重的注视着前方。   每个人都知道头顶悬挂着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却蒙蔽双眼,告诫自己一切只是幻觉。   他们试图说服自己,情况本可以不那么糟糕。   他们试图告诫自己,担心只能让境况更艰难。   他们试图安慰自己,事情都还没失控到疯狂。   中产阶级们麻木的盯着舞台,演出人员紧张的整理裙摆。   琴师们纷纷落座,揭开面前的曲谱,琴弓搭在羊毛弦之上。   贵族们稀落驾到,摘下腕上的手套,举起昂贵的金望远镜。   黑暗帝王搭建起自己的舞台,驱使着木偶们纷纷登场。   当第一幕剧顺利演到尽头,玛格丽特还没出场,剧院幽灵自然不会有所动作。   但在后台,卡洛塔突然情绪失控、大发雷霆,她要求舞台监督去向经理人报告,她觉得今晚将会受到暗算。   克丽丝汀脸色苍白、摇摇欲坠,如此针对性的斥责让她几乎丧失了上台的勇气。   为了不让卡洛塔闹得太过分,也为了让克丽丝汀安心,更为了亲眼检查场上的状况,我终于下定决心从人群中走出来。   “我去跟你一起去找经理人。”我走到舞台监督身旁,用黑披风遮盖身上的演出服,“第三幕剧开始,我才会上场,现在,请允许我跟你一起去找经理人,说清楚状况。”   当我跟随着舞台监督穿越后方的走廊,走向包厢时。   舞台上传来愉快的歌声,仿佛被灌醉的音乐。   “管它是葡萄酒还是啤酒,   是啤酒还是葡萄酒,   请斟满我的酒杯!”   舞者和歌者们在名叫‘巴库斯神’的酒馆门前跳起圆圈舞,皮鞋与地板碰撞,发出欢快的踢踏声,这欢快的节奏,带动整个走廊的灯光都在摇摆。   舞台监督敲敲包厢的门推门而入,两位经理人正指着二楼的另一间包厢讨论着什么,见到我和舞台监督进来,异口同声的询问。   “出了什么事?”   “两位先生,事情是这样的,卡洛塔怀疑她今天会被人暗算。”舞台监督搓着手回答。   “被谁?”蒙莎尔曼先生着急的追问。   “怎么会有这种事?”里夏尔则眉头紧蹙,小声补充。   假如我不跟在这个舞台监督身旁,他一定会迫不及待将卡洛塔的猜测报告给两位经理人,把脏水泼到克丽丝汀头上。   不巧,我就站在这里,他只能吞吞吐吐,半天都没讲出个缘由来。   反倒弄得两个经理人不耐烦起来。   “究竟出了什么事?”里夏尔继续追问。   “也许是卡洛塔压力太大了,毕竟上次克丽丝汀唱得玛格丽特太好了。”我小声补充,“您们还是去看看吧,她的情绪似乎很不稳定。”   两位经理人面面相觑,同时站起身来。   下一瞬间,包厢里的烛火突然齐齐熄灭。   光线猛地变暗。   我身后的包厢门也被这阵邪风吹得重重关上。   这并不科学,至少对于剧院的整体格局设计来说,要说包厢门是被自然风刮上的,太不合理。   “天啊!幽灵!”里夏尔低吼起来。   “他在哪里,在哪里?”蒙莎尔曼慌里慌张的喊,借助舞台方向映射来的灯光在狭小的包厢中左顾右盼。   “太荒谬了。”两位经理人异口同声的喊。   远没有新任经理人胆子大的舞台监督猛地推开包厢门,向门外跑去,却又在走廊上发出一声明显是受到巨大惊吓时的叹息。   当我和经理人也来到门外时,发现刚刚走过不久的走廊上,铺满了一种暗紫色的郁金香,它们曾价值连城,成为巴黎贵族们客厅里的娇宠,此时此刻却如同廉价的黑色讣告签般散落满地,走廊间蜡烛萎靡不振的亮着,打在这些厚实阴暗的花瓣上,泛起如猫眼宝石般的潋艳光华。   “天啊!”里夏尔再度叹息。   “谁还敢说这剧院没被诅咒呢?”舞台监督沙哑着嗓子回答。   舞台上传来克丽丝汀的声音,她应是手捧玫瑰和紫丁香,正身处玛格丽特的花园。   “向他表明我的承诺,带着我的祝福……”   克丽丝汀的声音猛地变化,不复往日的清澈、纯净、略带颤抖,就像突然倾泻了无数涂料的小溪,变得杂乱纷繁。   “是你,我深信不疑的人,请为我申辩啊!”   我回到包厢中,试图寻找让她失态的缘由。   顺着她的眼神,我看到了位于舞台另一侧包厢中的菲利普,以及他身旁的年轻男子,他是菲利普的弟弟,劳尔。   这个帅气的男人正捂着脸,仿佛正在哭泣。   在劳尔身旁,菲利普拧着眉头,死死咬着嘴里的雪茄,面部肌肉紧绷到了极致,他真的动怒了!他不停打量着场中央的克丽丝汀,不时瞟一眼情绪失控的劳尔,表情越来越难看。   我试图寻找出答案,却茫然无措。   为什么劳尔会哭?为什么克丽丝汀会失控?为什么菲利普会如此生气?   剧院里想起雷鸣般的掌声,卡洛塔扮演的玛格丽特进场了。   她意满志得的唱起杜勒王之歌。   一阵不祥的预感猛地窜进我的灵魂骨肉中,我提起斗篷踩过地毯上的紫色郁金香,朝后台赶去。   埃里克绝不可能无动于衷,眼看着卡洛塔大出风头。   就在我刚刚跑到后台幕布后方,挤过人群,来到能看到整个剧院台前的地方。   卡洛塔正沉浸在任由自己歌声带来的无尽赞赏中时。   一个恐怖的声音突然响彻整个剧场。   整间剧场的观众都站了起来,包括包厢里的贵客们,经理人们扶着包厢的栏杆脸色煞白。   最吓人的是,貌似发出这个声音的人,卡洛塔。   她的表情极端痛苦,两眼直勾勾的盯着前方,仿佛被人从云端狠狠摔到了地面。   任何人,都宁愿相信刚刚那个声音是一个来自地狱般的魔鬼,用他比癞□□还难听的声腔打断了这场演出。   可事实上,注视着卡洛塔的所有人,都清楚的听到,刚刚那古怪可怕的‘呱’声,是来自那张据说是为和谐音乐而生的嘴里。   众人开始窃窃私语,整间剧场都被浸泡在一种不舒服的嗡声中。   卡洛塔目瞪口呆,大概过了五秒钟,她无助地向四处张望,寻求一点庇护,一点安慰,或者应该说是对她的一点肯定。她的手指蜷缩着,护在喉咙上。   最后才在经理人的拼命使眼色下,决心继续唱下去,用接下来的精妙技艺掩饰方才的可怕错误。   可魔鬼既然已经现身,就必然将那不自量力之徒拖下地狱。   “我侧耳聆听!……”   全场鸦雀无声,也随之聆听着。   “我听见那孤独的声音(呱!)   呱!……在我的……呱!”   整个剧场都陷入疯狂般的躁动中。短短的两句歌词,反倒让所有人笃定刚刚那可怕的,比癞□□还难听的声音,是从卡洛塔的喉咙间传出。   人们狂笑,喝倒彩,议论纷纷。   一个沙哑可怕、魅惑熟悉的男声响彻整个剧院。   “呵,自不量力的女人,连吊灯都摇摇欲坠了。”   所有人,包括失魂落魄的人们,纷纷抬起头,向头顶望去。   剧院顶端那盏光芒四射的庞然大物,代表着最极致奢华的水晶吊灯,就像天边被神之左手扯落的星辰,就像死神指尖垂落的钟摆。   先是在屋顶上不自然的小幅度摇摆几下,随即失控而来。   无数水晶发出死亡前的尖叫,它们碰撞、摩擦、划割。   仿佛路西弗自圣座带着光华陨落。   观众们尖叫,嘶喊,向出口狂奔。   乐师们奔跑,攀爬,远离舞台。   我一定是疯了。   亦或是血液被点燃,亦或是理智被毁灭,又或者是整个灵魂都被那自遥远高空陨落的巨型光物所刺激。   我一步一步,到舞台正中。   它一秒一秒,撕裂天花板。   仿佛宿命般的吸引。   水晶灯也许会坠落在我的头顶,将我砸得粉身碎骨。   也许,这就是我最后的结局?   这一场屠戮盛宴本就是我亲手造就,那就让我来承担好了。   幻觉中,我似乎听到浮士德伸出双手大声吟唱,   “我们努力达到这个世界的善,   结果欺诈、虚妄却号称更好   幸福一次次被时光漩涡淹没,   并不曾出现的危险常使你颤栗,   永远不会有的损失总叫你痛哭   你先把一个世界砸烂,   随后才能有一个新的,   只管来吧!   让咱们穷根就底,   我要发现万有,   在你那虚无里,   战争!这就是口号。   胜利!这就是回应。”   那震耳欲聋的歌声,在我耳畔轰鸣。   “梅格!”   “梅格!”   “梅格!”   似乎有太多的声音呼唤我的名字。   但那一刻,我已无力分清现实和幻境。   直到一股来自地狱般的巨大力量,将我猛地从舞台边沿扑到了更里面。   可怕的巨响,无数水晶破碎炸裂,比炮弹更强大的冲击力,让这些透明尖锐、大大小小的碎片如狂暴寒冰袭向舞台。   真奇怪,我的听觉居然会在此时此刻变得如此敏锐,到达极点。   我能听到无数像冰针般的水晶碎片破空而来。   然后,它们大部分如急雨似的洒满整个舞台。   剩余的,被某个坚实柔软的身躯所阻拦、包裹。   直到烈火冲天而起,头晕目眩的我才看清身上覆盖的黑影。   是埃里克。   他一如既往戴着他那丑陋的黑色面具,金眼睛分秒不离的注视着我,表情悲哀至死。   “你竟会选择用死亡来惩罚我。”他说。   “埃里克,你毁了一切。”   熊熊烈焰从舞台的边沿蔓延而来,无情吞噬昂贵柔软的天鹅绒座椅、吞噬琴师逃跑时遗落下的种种乐谱,吞噬质地上佳的木质舞台地板……   这惨剧,仅仅由于埃里克为了发泄个人心中的不满。   我忍不住隔着面具触碰那张被世人唾弃的面容。   “梅格……我的天使,求求你,原谅我,我错了,我衷心向你忏悔,求求你,求求你,请宽恕我的狂妄和狭隘!”   他痛哭起来,泪水从那双金眼睛中疯狂溢出,坠落在我的额头上,寒冷如冰。   “一个身处黑暗中的怪物,   从不知阳光的滋味,   你带来温暖,   却被这个怪物挥霍浪费,   再度被绝望黑暗包裹的怪物,   怎会满足待在深渊里?   求求你,   求求你,   再给我一次机会,   再给我这个冷血怪物一个机会。”   “埃里克,你毁了一切。”   真奇怪,我的语气里,没有痛苦,没有斥责,只有面对不小心做错事孩子时所用的陈述语气。   埃里克痛哭失声,站起身来,缓缓后撤。   在他身后,是滔天的火焰,它们快要把他吞噬。   ☆、Chapter 40   毛发、纸张、木头、金属、天鹅绒在烈火中如鬼魅般扭曲变形,散发出难闻的焦糊味。   那些火焰仿佛堕天使的羽翅,温柔残忍的将埃里克拥在怀里。   菲利普冲到台上来,试图将我拽离那巨大的火源。   我却无力抗拒来自火焰的吸引,死死盯着埃里克。   回眸之时,我心如刀割,这些日子来的痛苦积累在心中,终于在这一刻爆发,胸膛里被炽烈的空气灼烧着,心却像是被十二月的寒风穿过。   所谓的爱情,总要先在人的心上留下一个穿透性伤口的。   他是我的爱人,是我此生宿命般的爱人。   如今,他要离我而去。   带走他的世界,也摧毁我的世界。   我的指甲死死扣着自己的手心,似乎就能缓解一点心里撕心裂肺的痛觉,似乎就能让软弱的自己学着勇敢而并非逃避。   灰烬在屋子里四散飘扬,像一曲曲哀乐的音符。   我终于,忍不住向埃里克跑去。   就像在深夜漆黑无尽的大海里,快要沉没的船只耗尽燃料,驶向辉煌的灯塔。   就像在孤寂茫茫的田野里,翅膀被雨水打湿的飞蛾,飞向热烈的篝火。   就像在最难熬的日子中,看见疲惫的情人归来,跑掉脚上的鞋子。   我从未意识到,原来直面死亡时,自己心里还可以如此满足。   “神啊!”   埃里克疯了一般冲出火焰,阻止地板上的火苗舔拭我的舞鞋。   他的黑披风被烧得破破烂烂,埃里克将它扔回到火里,然后拉着我的手,逃离了舞台,也逃离了大火。   在未来的一段日子里。   在枕头上昏昏沉沉的我,却总是被一句话逗笑。   为一件事烦恼忧愁三个秋天,做决定却只需要一片叶子离开枝头的时间。   医生说我的肺部和喉咙受到十分严重的刺激,以至于一段日子都在撕心裂肺的咳嗽,从最初咳出的焦黑异物,到后来的的鲜血淋漓。   在这种情况下,吉里夫人完全没精力对那只忠心耿耿守候在我床边的大型生物实施驱除,况且这只生物还烧得伤痕累累,脸不洗,衣服不换,连药都不涂,就蹲在那里死死拉着我的手。   她老人家看到我在舞台上那一番“情深致死”的反应,早就心累的无话可说,自家的姑娘连妈妈都不要,朝火里的那个男人跑,这事情隔哪个母亲身上,都要活活气晕的节奏。   诡异的气氛里,克丽丝汀默默给埃里克接了盆清水。   剧院的经营因为这次失火,中断了些日子,幸运的是,由于控制及时,剧院的消防设施也不落后,只有一些人在这场事故中被火呛到,但没人丢掉性命。   而奇迹也总是在不经意间降临。   在卧床休息很多天后,清晨醒来,在喝下克丽丝汀为我准备的蜂蜜水后,我觉得自己的嗓子似乎休息够了,可以试着开口说话了,就忍不住叫了叫埃里克的名字。   却不想,刚刚喊出来,原本视线发直盯着我指尖的埃里克,瞬间瞪大了双眼,像看个陌生人似的望着我。   “你……你,你的声音有些不对劲。”他紧张坏了,要求医生立即来为我诊治。   我心里一凉,只当自己的嗓子被烟熏火燎弄得更严重了。不过,想想原本那难听的嗓子,心里满是破罐子破摔的念头,再差劲又能差到哪里去了,连大火都敢去闯了,一个小小的破嗓子,莫不成还能主宰我的人生?   可医生跑过来,帮我仔细检查过喉咙后,表情顿时变得难以相信,他的脸部肌肉僵硬了半天,才叹息般的说了句。   “天啊,她嗓子里的那块息肉消失了!”   “什么?消失了?”吉里夫人紧张的走上前来,搂住我的肩膀。   “是的,也许是被她咳出来了,天,这事情可真是,可真是……哦,太,无法形容了。”医生忍不住摊了摊手。   整个屋子里的人都在面面相觑,最后集体爆发出大笑来。   克丽丝汀双手交叉捂着嘴,笑得眼泪汪汪;吉里夫人则忍不住将头靠在我的肩膀上,一面笑着一面摇头;埃里克比较迟钝,看到大家都在笑,才逐渐弯起唇角,空气从他的胸膛中挤出来,转换成一种微妙的富有磁性的笑声,从弱到强,相当悦耳好听,他在声音方面总有种傲视他人的天分。   似乎经过一场灾难,正需要一件开心的事情,来让大家恢复过来。   我的嗓子,恰好就成为了这件事情。   有了期待,我的病以惊人的速度好起来,每天早晨,喝下蜂蜜水的我,总会忍不住坐在床边,哼各种各样以前想唱的歌曲。埃里克则牵着我的手,用他那横跨八个八度的男声作为和声。克丽丝汀的表情与日俱增的诡异,她并不知道埃里克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不过埃里克身上表现出来的特质已经足够解释他来由的问题了。   在某个夜晚,屋子里燃着炉火,吉里夫人坐在沙发上正在打毛衣,她的手指在一堆毛线中灵巧的翻转着,眼神却显得略微有些心事重重;我披着温暖柔软的羊毛毯,双腿蜷缩在沙发上,埃里克坐在我面前的凳子上,膝盖上放着雪莱的诗集,手指微微蜷缩放在书页上,眼神温和的望着我,念着那些诗歌;克丽丝汀搬出了自己收藏已久的一盒子花边,将它们从盒子里拿出来、铺平整再放回去,眼睛不时瞟过来又收回去。   被火钳拨弄过的火焰发出一声响亮的噼啵声,吉里夫人轻叹了口气,将毛线针放下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后腰直板板的挺着,“先生,我必须与您谈谈,以一个母亲的身份。”   事实上,我早就明白,自从痊愈以来,这一场谈话就注定会在某个夜晚降临。   埃里克放下手里的书,小心翼翼却又胆大包天的拿起我的左手,用干燥温暖的唇在指背上贴了贴,才踏着坚实的脚步走了出去。   吉里夫人带着埃里克走到外面的房间,房门被虚掩。   我和克丽丝汀都很清楚这一场对话的分量。   一个男人守在我的病榻前这么些日子,相当不合礼法,所以谈话的结果,要么是埃里克离开我,从此消失不见,当然我们都明白这不太可能;要么就是另一种结果,埃里克必须学会承担责任了。   令人坐立不安的谈话持续了整整一个钟头,克丽丝汀不停地望向我,同时忍不住用微笑安抚我。   可都于事无补,我坐在沙发上忍不住向外张望,手指在羊毛毯中慌张的拨弄着,就如同脑海中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维轨迹。   终于,房门再次被推开了。   埃里克走进来,金眼睛里充斥着浓烈的情绪,仿佛浇了热油的烈火般,熊熊燃烧,但他却只是走到我面前,单膝跪下,捧起我的手,在上面深深一吻,就再度站起身来。   “亲爱的,我最甜美的天使,相信我,请相信这个卑微的家伙,不会让您等候太久的。”   接着,他转身离开房间。   一连两个礼拜都并未出现。   吉里夫人当然不会让我对埃里克的离去产生一丝一毫的误解,她告诉我,埃里克已经向她忠实且诚恳的表述过对我的爱意,并且愿意付出一切,换取我成为他的妻子。不过吉里夫人对此的要求是,他必须做出足够的保证,说服吉里夫人能够同意这门亲事,至少,让她了解,嫁给埃里克,我的未来是幸福、安宁的。   总而言之就是,用不了多久,我和埃里克,就要订婚了。   “亲爱的,我怎么能想到,你比我年纪更小,却先找到了灵魂上的伴侣呢?”克丽丝汀半哭半笑的说。   很小的时候,我和克丽丝汀把床单缠在身上,后摆长长的拖在地板上,当成洁白的婚纱,又用讨来的鲜花插在盘好的长发里当做花环,携手走向‘圣坛’,装作一往无前的念着铭记在心中的誓词。   似乎每个女孩子都会在小时候憧憬爱情与婚姻,无条件的爱上辉煌的烛火、柔软纯净的白纱、鲜艳璀璨的鲜花还有明亮璀璨的戒指。   连梦境里,都被这种美好的场景所充斥。   任何关于埃里克的事物都在脑海中被无限放大,我从未想到过,原来自己会有如此敏感细微的感受,仿佛回到了童年般,他的气息、声音、唇边微笑时的细纹甚至金色眼眸中的波纹,这些被视觉印刻下的东西,停留在某个奇幻的瞬间,被无数次的回味。   当全身心投入一段感情时,那种幸福感几乎让我窒息。   某个清晨,晨露还未褪去时,小E飞到我的窗台上,而它的脚上系着装有粉红色钻石戒指‘精灵’的纸包,我知道埃里克准备好了。   吉里夫人端着早餐走进屋子来,盘子里面摆着一封来自埃里克的厚厚信笺。   “梅格,妈妈想和你谈谈。”   第一缕日光从窗口处泼洒进来,带着最美好的橘色和最美好的温度,似乎真的是冬日万里挑一的好日子。   吉里夫人坐在她最喜欢的绒布椅里。在我刚刚有记忆的时候,她就坐在这张椅子里,表情如初阳般柔和的哄着我入睡,她的发丝被阳光穿透变成类似于成熟橘子般的红色。   “梅格,曾经当你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我就开始觉得自己很幸运,即便一无所有,你失去了你的父亲、我失去了我的爱人,但是我从未怀疑过我是幸运的……因为,你有比你父亲更坚定的心,我觉得一个女孩子,假如真的明白自己想要什么的话,她就是幸运的,作为一个母亲,能知道自己的女儿究竟想要什么,也是幸运的。”   我望着吉里夫人黑胡桃木色的眼睛,表面覆盖着水晶般透明澄澈的液体,这种颜色拨动人心底最柔软的心弦。   “妈妈……”   “你的性格比我见过的所有女孩都坚强、都固执,我甚至在想,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男人能够走近你么?能走进你的世界,容忍你拥有自己的思想,并且一直拥有……我曾经觉得你的父亲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男人,但,必须承认,他也做不到这点,所以,我是如此的担心你……”   “妈妈。”   从小,吉里夫人就不曾单纯的把我当成个懵懂未知的孩子,她明白我有自己的性格,也尊重我的思想,并不试图将我改造成一个母亲心目中的好女儿,这份难得的宽容,足以让我活得幸福、安乐。   “也许,梅格,我知道,埃里克很有钱,尽管我不知道他的钱究竟从哪里而来,也许现在的他愿意为你付出全部,你会过的比卡洛塔还奢华还富贵,可我不确定他是不是真的爱你,适合你,最重要的是,你跟他在一起,真的会快乐么?”   “实话说,妈妈,我并不知道跟埃里克在一起是否适合,我们彼此都有太多的缺憾,并且我不知道这种缺憾是否能用时间来弥补,但,我们有共同的爱好,共同的世界,最重要的是,我们爱着彼此,这是我唯一能确定的事情,也许我们可以用这唯一确定的事情来尝试面对其他所有的一切。”   “好吧,如果这出自于你的真心回答……”吉里夫人埋头在手帕中大约过了半分钟才抬起头来,亚麻手帕将脸上的眼泪拭去大部分,依然留下斑斑泪痕,“现在,我们需要讨论关于婚姻的事情。”   “妈妈……这只是订婚,我还会在你身边留很久的,好几个月。”我努力让自己的表情变得像个因为即将离开母亲而表情不舍的孩子。   吉里夫人握着我的手,努力挤出一丝微笑。   我恍惚意识到,即便吉里夫人努力扮演着父亲和母亲的角色,她也只是个脆弱且无助的即将失去孤女的女人。   幸福来临之前,总要面对现实中的各种繁琐。   比如,剧院的修缮和重建。   舞台烧毁严重,前排座椅也被大火吞噬的所剩无几,演出暂停意味着没有收入,外加繁琐的修缮支出,这笔巨款足以让国家舞蹈学院的负责人们觉得头痛欲裂,两个经理人更是摇摇欲坠,经历过这一场灾难,他们甚至连提起‘剧院幽灵’这四个字都觉得寒毛直竖。   在这种兵荒马乱的环境下,我的订婚顺理成章的被低调处理。   不过,有一件事情最为迫切的需要面对。   我还未见过爱人的真正面容。   潮湿的石窟中,数不尽的烛火灼灼燃烧着,我和埃里克坐在他新添置的餐桌上,桌布上盛放香槟酒的冰桶里有冰冻的白雾升腾,晶晶亮的餐具,精致的礼服,而我们如同每对初次约会的情人,拘束又紧张。   天知道,此时的我有多想把冰桶贴在自己脸上,好让脸上的热度稍稍褪去。   燃烧着的熏香蜡烛冒出白烟,将埃里克的嘴唇转换成一种比熟透樱桃更红艳的颜色,他修长的手指在桌布上摩挲着,欲言又止。   “埃里克?”我放下手中的银叉,努力让自己变得主动些,我太清楚埃里克的性格了,若是指望他来开口说第一句话,怕是等到盘中新鲜的鳕鱼变得冰凉,“你有什么想法?”   “是的,我想为你弹奏一首曲子。”他站起身来,走到他的管风琴旁坐下。   “等等,埃里克……我想知道,你有没有话想对我说?”   埃里克弹奏钢琴的手指停滞下来,悬在半空,迟疑了半天才缓慢转身,面具下的金眼睛变得怯怯。   “命运让我承担罪责,   赐予我这张病灶,   一位母亲,给予我的第一份礼物,   便是这张面具,   这无情的衣饰。   都像每天都需要饮下新鲜的毒酒,   亲爱的,   亲爱的,   我究竟该如何向你乞求,   获得你的爱……”   埃里克坐在冰冷的石阶上,金眼睛里如孩童般的纯净,伸出双手来。   我几乎不曾用半秒钟迟疑,就将手放进他那坚实冰冷的掌心。   “埃里克,   我的音乐之王,   天神赐予你,一份礼物;   这份礼物让你与众不同,   别管世人的评价,   忘记那些苦痛,   这世界上,   你所拥有的爱足以换取我的爱,   这是我们唯一坚持的信念。”   我跪在埃里克身前,尽力让自己的双手不被血管里涌动的血液弄得颤抖,以示自我的坚决,第一次,我触摸到了埃里克面具的质地,冰凉光滑的镶金‘Larva’,产自威尼斯上等名匠之手,正如它源于的拉丁语‘鬼魂’,它拯救了一个不应存在于世界上的灵魂。   而现在,我要从它手里接过这个任务了,用自己的一生守护这个孤寂的灵魂。   在面具离开这张脸的瞬间,埃里克猛地合拢了双眼。   他比我更加怯懦,对于自己的脸。   这张脸像被烈火灼烧过,但那一定是来自冥神的嫉妒;这张脸像被酸液腐蚀过,但那一定是来自毒龙的嫉恨;这张脸像被利齿撕咬过,但那一定是来自野兽的恨意。   一半天使,一半魔鬼。   半张脸光滑干净,半张脸扭曲变形。   埃里克的灵魂也被这张脸撕扯成两半,有对单纯美好的向往,也有对现实世界的憎恶。   “这个,是天生的么?”我将手掌贴在那凹凸不平的皮肤表面,尽力克服骨子里带来的负面情绪。这并没什么,假如我爱这个人,就该爱真实的他,爱他的又丑陋又英俊。   “是的,从出生开始。”   “不管怎样,谢谢上天让我遇到你。”我低下头,将嘴唇贴在埃里克的嘴唇上。   我离开他,主动走到那张柔软昂贵的大床上。   背对埃里克,解开腰带,挑选这件衣裙时,就被它在灯火下的透明弄得面红耳赤,万一他的脸吓到我该怎么办,当然,也许这只是我为自己的怯懦找的借口,我很清楚的脸都快烧成漫天大火了!   屋子里太安静,安静到连他急促的呼吸声都能听得,埃里克用手掐灭了床边的蜡烛……   那些日子,我跟埃里克沉浸在失而复得的爱情中,幸福得茫茫不可终日,却忽略了一个残忍的定律。当你显露了自身财富,又将自身的弱点置于觊觎者手中时,就必然会招来横祸。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上午十点发完结章   ☆、Chapter 41   因为我的婚事,克丽丝汀贡献出了全部的花边,天知道这些漂亮精致的花边,她究竟攒了有多久,为了让这些花边和丝带派上用场装点新装,我们并排坐在床边做针线活。   为了结婚,埃里克需要准备的事情很多很多。   首先,他要有一个合法的身份。   尽管在这个时代,有些平民活了一辈子都不曾登记在册,但倘若作为一个有身份的人,若是没有合法的身份供人们推敲,就显得可疑了。   埃里克表示,这个世界上,有钱就意味着最好的存在。   当我们说着属于女孩儿们的私房话时,一个年轻男人突然闯了进来,手里捏着一封信。   他的脸颊因为跑动带着潮红,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梅格·吉里小姐,很冒昧打搅您……”   我迟钝的认出来,他似乎是菲利普的那个弟弟,叫劳尔?   鬼使神差般,我扭过头去看了克丽丝汀一眼,她的双眼瞪大,嘴唇张成圆形,似乎比我对于劳尔的出现更加吃惊。   “我是夏尼伯爵的弟弟,我叫劳尔。”他将手里的信笺递给我,努力边喘气边说,“这封信今晨送到鄙府上,家兄在看完信后,就将自己关在书房,大约半小时后,家兄出了门,带着他的贴身男仆、手枪还有佩剑。”   “手枪、佩剑?”正在展开信的我吓了一跳。   “是的,我觉得他的脸色很难看,一副像是要出门找人决斗的样子,我不敢否认他确实是准备找人决斗,所以冒昧拆了这封信,里面有您的名字,恰好我又从家兄口中听过您,所以就急匆匆骑马赶来了……”   信里的内容比劳尔的讲述更让我毛骨悚然。   它不仅将埃里克的身份拆穿!还将埃里克曾经做过的事情讲述的一清二楚,仿佛亲身经历一般!最后,还用恶意十足的尖刻言语说,‘这个卑劣、恐怖的杀人犯、纵火犯,如今却要装作一身清白的迎娶一个单纯、清白家世出身的芭蕾舞演员,梅格·吉里小姐了……”   “您知道菲利普向哪里去了么?”   “我有听到,他似乎吩咐车夫去布列塔尼。”   “布列塔尼?!”   天啊,菲利普有可能将埃里克约到我父亲的墓前!   “劳尔先生,麻烦您帮我准备马车,我马上出门。”   马车一路颠簸,劳尔亲自为我驾车,他十分关心兄长,一路上都神色焦急,不曾舒展眉宇,脸色很难看。想必我也好不到哪里去,一想到埃里克和菲利普两人拔剑相向、你死我活,就让我忍不住打起寒噤。   天空如巨大的灰幕,破旧棉褛似的雪花稀稀落落坠下,路面结成的霜花被疾驰的马车车轮瞬间碾得粉碎。   来到老教堂,圣母像的头顶已经滞了薄薄一层积雪。   没走多远,就听见安静过分的墓园里传来金属剑刃猛烈相撞的声响。   “天啊!”劳尔惊呼了一声,扶着我向决斗的地方飞快跑去。   父亲的墓前,一黑一白的身影正在死斗,凛凛剑光在身体四周疯狂游走,骇得人心惊肉跳。   菲利普已经脱下他的西装外套,只穿着贴身白衬衣,而埃里克穿着他的黑斗篷,像一只从黑夜里冲出来的蝙蝠。   他们打得眼睛赤红、不分伯仲。   我几乎将指甲掐进肉里,才抑制住喉咙里的尖叫,生怕一声呼唤就害得两个人中的一个丧命在刀刃之下。   但时间渐久,埃里克终还是比不过受过专业剑术教育的菲利普,我只能眼睁睁看着菲利普一剑刺中了埃里克的肩膀。   几乎是在瞬间,我的耳朵听到自己嗓子里传出一声尖锐的叫声。   鲜血泼洒在雪地上,像是被撕扯粉碎的红玫瑰,菲利普收起自己的剑刃。   “埃里克!埃里克!”我摔倒在他身旁,试图扶起他来,用手,用手帕,用裙子捂住他肩膀上的伤口,阻止那些粘稠鲜血疯狂涌出。   埃里克的脸色很快就变得雪白,嘴唇失去血色,那双金眼睛依然紧紧盯着我,“梅格,别害怕,别害怕。”   “救救他!求求你,救救他!”   昏倒前的最后记忆里,我只记得自己哭得撕心裂肺,跪在地上向菲利普和劳尔求助。而菲利普沉默了许久才终于说,“劳尔,去请朱利安·巴德斯来,我先带他去旅店。”   醒来时,我浑身的冷汗,泪眼朦朦。   方才的梦境里,迷雾滚滚,似乎有什么可怕的生物潜伏、驱赶着我。而我只能大喊着,埃里克的名字,疯狂奔跑,跑到心肺都快要炸裂,却脚步拖沓,找不到任何的依靠和帮助。   最后,当我快累死过去时,总算寻找到了埃里克,他穿着黑斗篷,带着金面具,脚步踏踏实实的走到我面前……   然而,在他背后的庞大野兽已经张开了血盆巨口!   “埃里克!”   “嘘,嘘,没事了,没事了,梅格小姐。”劳尔连忙跑到我的床前来。   “埃里克在哪里?!埃里克呢?”我推开他想要扶着我的手臂,跳下床。   发现,地上放着水盆、数条毛巾、堆积如山的纱布和染了许多黑血的棉花,埃里克就躺在这个破旧旅馆屋子里的另一张床上,戴着医疗手套的朱利安正俯身在他的肩头忙碌着,菲利普则没在房间里。   光着脚跑到埃里克的床前,看到他已经陷入昏迷,满头的冷汗正痛苦的呻灬吟着,嘴唇发紫,我拿起他的手,指甲带着不正常的青紫,对比煞白的肤色越发让人心惊肉跳,“他怎么样了?”   “情况不太好,伤口并不深,但是我不能缝合伤口。”朱利安的眼睛和手依然在伤口周围忙活着,嘴里飞快的回复我。   “为什么?”   “因为……有毒。”他迟疑的望了劳尔一眼。   “有毒?为什么会有毒?”我后背上的寒毛直直竖起来,菲利普究竟为何这么恨埃里克,竟然要将他置于死地?宁可不要自己的身份、地位和名声,在剑刃上涂毒!   “恐怕,在他被送来之前,就已经中了毒,先前的打斗和这一剑不过让毒性发作更剧烈罢了。”朱利安斟酌回答,不过很明显,他也不是很确定,“现在只能让血流出来……等解毒剂。”   事关生死的等待仿佛无尽的时间,分秒如年,窗边的光线越来越暗淡,劳尔需要举着蜡烛为朱利安照明,每一次从埃里克额头换下的湿毛巾,都让我手指颤抖。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楼梯间传来,我连忙打开门。   菲利普和一个拎着医疗箱的中年男人站在门外,两个人都满头大汗,风尘仆仆。   “把医疗箱交给梅格小姐,你们两个人不要进来。”   我拎着死沉死沉的医疗箱交给朱利安。   “请您救救他。”   “我会尽力。”朱利安接过医疗箱,“您最好还是守在门外,让他们去多烧点热水来还有干净的毛巾,劳尔可以当我的助手。”   关上房门时,我才迟钝的觉得自己脚软到几乎站不起来,却还是一步一挪的来到楼梯间,哑着嗓子喊旅店老板。   处理好朱利安吩咐的事情,脚上传来一阵疼痛,让我当即跪坐在地。   直到这个时候,我才迟钝的发现,自己的脚腕不知什么时候扭伤,已经肿了起来,表面的细微擦伤还有脓水流出来。   芭蕾舞演员们的脚上或多或少都有些潜伏的职业病,所以伤势一旦发作起来,就会显得很严重。可现在,我全身心都在埃里克身上,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根本顾不上去看脚踝,索性用裙子挡住脚腕,眼不见心不烦。   菲利普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我身旁,直到他开口我才意识到他在我身旁。   “你需要歇歇。”   他站在昏暗楼梯间的一片阴影中,头发只草草打理有些蓬乱,就像被美杜莎变成的石像人。   “不,让我留在这里,在这里就好。”我扶着额头,毫无形象的坐在脏兮兮的地板上。   “这时候说这些话也许不合时宜,可作为一个朋友,我必须给您忠实的建议,您不该为他这样忧心忡忡,他并不值得。”他的嗓音变得低沉,尽显疲惫。   “菲利普,我并不否认埃里克做了许多过分的事情……但,他是我的爱人,他的那些错事,有好一部分因我而起,假如有什么罪责,都应当由我们一起承担。”   菲利普陷入沉默中,似乎他没想过我会这么决绝的拒绝他,“你太固执了,傻姑娘。”说完这句话,他消失在了黑暗。   我把头靠在门框上,陷入胡思乱想中。   吊死的约瑟夫·布盖,火焰连天的舞台,一股脑全都涌进我的脑袋里。   和埃里克在一起后,我知道,吊死的布盖无意闯进了埃里克的机关里,因为恐惧和胆怯选择了自杀,等埃里克发现时,他的尸身已经冰凉。   可假如没有埃里克在歌剧院设下的重重机关,并启用它们,布盖不会自杀……   天啊,我不能再想下去了,再想下去,我会疯的。   等天明吧,等天亮了再想它们。   我怯懦的为自己寻找借口。   ☆、Chapter 42   小镇格拉斯作为法国乃至世界的香水之都,空气中弥漫着芬芳的花香,新鲜采摘下来的花瓣随着风飘洒在空气里,如同一场献给众神的嗅觉盛宴。充足的阳光和丰沛的水源让小镇遍布大大小小的花田,它们缤纷多彩,就像颜料盘上肆意涂抹的纯净色块。   风信子、黄水仙、茉莉、薰衣草、长寿花、晚香玉、玫瑰……但凡市面上所拥有的花卉精油种类,都可以从这里制成,妇女们将新鲜鲜花一排排贴在涂满油脂的木板上,让这些鲜花温柔的窒息,缓缓陷入永恒的睡眠,然后再收集油脂离析成昂贵不菲的精油。   每种花都有各自的花期,于是大半年不分日夜,都有人忙碌在这些色彩鲜艳的花田中,唯有百花凋谢的冬季,人们才会待在晒有各种干花干草的谷仓里,伴着音乐跳舞、谈天、聚会。   只有这个时候,在花田里笨手笨脚的我,才总算能发挥自己的长处,为人们拉奏小提琴。这里的花农最早还会奇怪由一个女孩来提供聚会时的音乐,不过连续两年后,就习惯了我能在气氛热烈时,随时拉奏出一曲应景的曲子来。   聚会的末尾,信差送来大堆的信笺和包裹,立刻被等待的人们围了起来。   “梅格,你的信。”   隔壁家的罗拉姑娘用她那嘹亮的嗓子喊着我的名字。   拉了一整晚,手指都快磨破的我,连忙谢绝身旁希望再来一只舞曲的要求,将小提琴放进琴盒,拎着它,挤出人群。   罗拉将信交给我。   看着信笺上熟悉的字眼,兴奋了一个晚上而略带疲倦的情绪,依然再度起伏。   我拿着信沿着花田,一路快步回到自己那个建在花田附近的小木屋。   屋子里的装饰很简单,普通的木桌,两把椅子,装着各种精油的瓶瓶罐罐,实话说,单凭我在花田里忙碌一年的工钱,也只能将这个小小的屋子维持成这个样子了。   信来自巴黎,自从离开那座繁华鼎盛的城市,离开那片被煤尘笼罩的天空,来到格拉斯的碧蓝天空之下,与这些鲜花为伴,似乎灵魂也被涤荡。   克丽丝汀在信里介绍了她和劳尔的近况,譬如她在歌剧院的台柱身份逐渐稳固,不时还可以接到出国交流的好差事,自从埃里克指引她走上音乐殿堂的圣阶后,凭借努力、汗水还有爱情支持的她,音乐之路走的越来越顺畅。   实话说,我早就看出他们两人间的不对劲,却怎么也没想到,劳尔就是克丽丝汀心心念念的那个小男孩,他们打小就认识,却因为譬如家世等各种原因不得不分开,再次相遇,尽管也经历了许多磨难,在这对有情人的坚持下,爱情之花越开越艳。   整封信没有一个字提及埃里克,自从我逃婚离开巴黎后,吉里夫人和克丽丝汀都坚决保护着我的信息,更不会主动提起埃里克的消息,她们笃定一定是埃里克做了非常伤害我的事情,才会害得我在临近订婚前忘却一切的离去。   当然,另一个原因可能是,她们也不知道埃里克的近况。   信的末尾,克丽丝汀希望讨要一瓶我亲手调制的香水。   在格拉斯待了大半年时间,耳濡目染,我总算学会了如何去调制香水,摆弄这些瓶瓶罐罐,享受各种美妙的气味在玻璃瓶中碰撞交汇,并且调配出另一种全新的气味,这种创造式的工作让人心甘情愿沉溺其中,也算是为我因脚腕受伤而无法再跳舞的人生,提供了新的延续。   我挑了瓶得意之作,开始写这封长信。   窗外响起一阵闷雷,预示着格拉斯的花农们又要准备开始一年的劳作了。   盛夏,格拉斯的收获季。   零零散散的人们散落在大片大片的薰衣草田中,用镰刀娴熟的割下这些紫色小花,小孩子们在田里跑来跑去。   太阳悬在最高的空中时,罗拉拽着我从花田里走出来休息,双颊通红的对我微笑。   “梅格,我要结婚了。”   “真的?!”   我知道罗拉很早就和镇上一个叫拉斐的小伙子定情,可能听到他们修成正果的消息,依然从心底觉得很开心。   “下周一,妈妈会用薰衣草熏香我结婚时穿得礼服,你会来么?”   “当然。”作为与罗拉交好的朋友,我义不容辞答应下来。   可心底总还是不免有小小的痛苦和低落。   我离开了巴黎,带走了自由和自我,却遗落了自己的爱情。   每日在花田中忙碌,才会让自己没有空闲时间去思考,这辈子能否再爱上除了埃里克以外的其他人……   为了掩饰夺眶而出的眼泪,不让罗拉看见,我不得不将视线转到旁边的大路上。   路上有一个穿着破烂、又高又瘦的男人走着。   在格拉斯的收获季,经常有流浪汉来讨水和食物,希冀自己运气好些,能获得一份工作。   这个男人看起来同其他流浪汉差不多,并没有什么不同,除了戴着一顶几乎遮了大半张脸的破毡帽。   他站在花田边,四处张望,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您需要喝水么?”我朝他喊了一声。   这十分寻常的一句话。   这个男人却像被晴空里落下的霹雳击中一般,浑身僵硬,他迟钝的转过身来,像被巫术指引的木偶般,疯狂的朝我跑过来。   直到他跑过了半个花田,我才认出来他的脸。   这张丑陋的,这张熟悉的,这张让我彻夜难眠,又让我悸动不已的脸。   一半天使,一半魔鬼。   罗拉吓得尖叫,死死攥着我的手臂,拼命拖着我向后。   可我却奋力挣脱她,朝那个危险之源,救赎之源跑去。   空气裹挟着无数的薰衣草花粉划过我的皮肤,跑动时的风将我的草帽吹落,裙摆刮得失去样子,正午太过安静的田野让我连自己跑动时急促的呼吸都能听清,我不得不拎着裙摆,才能冲破无数薰衣草花枝的羁绊。   埃里克!   埃里克!   埃里克!   在我那间简陋的小木屋里,埃里克和我坐在屋子里唯二的椅子上面面相觑。   过了这么久,埃里克还是这种死性子,我若是不开口询问,他就只会傻乎乎的坐在那里,如饥似渴的盯着我看。   为了缓解这种尴尬,我只好问他,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迟疑半天,他才从衣服里摸索出一小瓶香水,交待了全部。   这瓶子看起来有些眼熟,好像是半年前,克丽丝汀从我这里要走的一瓶香水。现在看来,她要走这瓶香水的初衷,似乎就是为了将它转交给埃里克。   彼时的埃里克,已家财散尽,身无分文。   他从东方带回的连城财富,大部分捐赠给了巴黎歌剧院作为修缮费用,另外一部分则作为补偿费用,借助克丽丝汀和劳尔的名义用来做善事。   倘若这段时间里,他做的唯一一件有人受到伤害的事情,那便是波斯人。   波斯人是埃里克的救命恩人,却也下毒差点杀死他,还写信挑唆菲利普与埃里克决斗。若不是朱利安的精心救治,埃里克几乎丧命。   究其根源,不过埃里克所拥有的那些惊人的财富,当这些财富消失后,波斯人无法承受,嗅了亲手制作的有毒香水,离开人世。   埃里克告诉我,他像个苦行僧般,流浪在塞纳河畔,用卖唱换来维持生计的铜板,在巴黎歌剧院,能换来数万法郎的好嗓子,有时居然连一顿饭都换不到,幸好他还会各种各样的杂耍技巧,比如腹语,比如魔术,总算赚得了旅费。   所以,找到我时,他的胡子扎手,头发蓬乱,身上臭烘烘的,跟我记忆里那个考究精细的男人判若两人,也难怪在花田里,我认不出来他。   我不得不为他烧了两大锅开水洗澡、洗头发、烫虱子。   此时,总共就一间屋子,埃里克在里面洗澡的时候,我不得不走出来,坐在屋子外的矮墙上。   聊了整个晚上,分隔五百个日夜,我们有数不清的话、数不清的事情分享和交流。   太阳正在从一望无际的薰衣草花田的边沿逐渐升起,橙红色的光线覆盖在茫茫的紫色田块中,天空里的云朵缓缓变成跟薰衣草花一样的青紫色,缓缓扬起的晨风如潮汐般推动着无数细细枝节。   破晓时分的花田,这美得令人窒息的景色,在巴黎的城区内可无缘得见,那里只有数不尽的人、马车、还有排列成行的街道和建筑。   相信,埃里克也会喜欢这里的,他的灵魂向往热爱一切美好的事物,譬如唱歌、譬如灵魂,我忍不住轻笑出声。   也许,我们会在花田住下来,远离巴黎的纸醉金迷,阅尽繁华,自食其力,尽情歌唱、演奏,渡过彼此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啦,坑了许久,不过总算写完了~也算放下一段心事~ ━━━━━━━━━━━━━━━━━━━━━━━━━━━━━━━━━━━━━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s.bookben.cn--- 书本网【oqinaide】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